
腊梅乱弹
微雨,将三月的第一天洗得洁净,空气里带了有如南国的湿润和一丝清新的气息。这潮潮的空气仿佛由每一个毛孔渗入进身体,多日的燥热尽消,眼中灰蒙蒙的天也没有了压抑的感觉,显出几许低调的温柔。这样的日子,注定在
微雨,将三月的第一天洗得洁净,空气里带了有如南国的湿润和一丝清新的气息。这潮潮的空气仿佛由每一个毛孔渗入进身体,多日的燥热尽消,眼中灰蒙蒙的天也没有了压抑的感觉,显出几许低调的温柔。这样的日子,注定在房间里坐不安稳,心中惦记着那些已经开放了若干天的腊梅,惦记着她们是否还能稳坐在柔枝上心无旁骛地笑,或是已在细而疏的雨脚中零落成泥。索性,就放下手里的那些活计,来一场短时间的“出逃”,逃出程式化的工作,逃进醉人的香,逃进心神的安逸。
卧佛寺的院落是静谧的,从来都认为这里是个可以洗涤心性的处所。在这样一个非节、非假又湿漉漉的日子,连那些时常光顾的上了年纪的善男信女也不见了踪影,只有高大的古松,在诵经的旋律中抖落掉厚厚的尘土,展示着超越时间的苍翠颜色。
走过小小的石桥,眼前便是几株散落的梅,梅下有略略苍白的落花,闪烁些雨滴的莹润,散发最后的香气。不怕人的鸽子在梅下“咕咕”地叫,时时歪着脑袋,黑亮的眼珠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然后便以主人似的从容,悠闲地踱来踱去。
看着鸽子们纤细的脚爪那样随意地踏过落花,有些心疼——记忆中的一个场景没有先兆地穿越时光,重新站到我的面前:年迈的父母在腊梅旁弯了腰,昏花的眼睛仔细搜索地面,小心地拣起那些洁净而新鲜的落花,装进小小的、半透明的塑胶瓶带回家,向每一个没有时间去体会腊梅的馥郁的人,骄傲地展示那种干净、悠长而醉人的香。他们所珍惜的,现在被这些灰色的、精灵般的生命满不在乎地踩进了泥土,这是对美好的践踏,还是对自然的回归呢?
其实想也无益。人对美好的珍爱是自然生发的感情,对属于美好的一切纪念品的收集也便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而鸽子们看来并没有太多合理与不合理的顾虑,它们用无意识的行为帮助腊梅的花朵完成了向根的回归,把它们踏成依旧散发清香的花泥,在沉沦中酝酿来年缤纷的花事,这也是件符合生物界规律的事情。兀自笑了,“多情应笑我”,简简单单一个花开花谢的过程,哪来这么多的思虑与感慨呢!
尽管很熟悉卧佛寺,也很了解那里的腊梅,但每每还会生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叹息。这个季节,太多太多关于卧佛寺“千年古腊梅”的消息清晰地在人们心中勾勒出一幅花团锦簇的图画,但其实寺里的腊梅只有六百年的历史,孤独地站在第二进大殿的门口,形状宛若一丛普通的灌木,很难看出什么深邃的历史气息或是强悍的王者气概。它只是一株腊梅,按自然的时序安排娇艳自己的花,茂密自己的叶,对媒体的喧嚣,一如既往地缄默着。
记得很是看过一些卧佛寺赏梅的文章,夸赞着腊梅花开的繁盛,夸赞着娇艳的黄色花朵衬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有着怎样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在人们的笔下,这株其实朴素的梅,有着有异于常的性情与外观,似乎它已在千年风霜中,在人们添油加醋的传说里成了花之精灵。微笑,这样的文字,带着作者多少美好的愿望!几百年的历史,腊梅是看够了兴衰荣枯,褪尽浮华,反倒一天天变得朴素而稚拙。尤其是在这样雨丝飘飞的日子,在阴沉的光线下,衬着朱红色的墙壁,显示着它在泅渡时光之河时渐渐形成的凝重而古雅的气质。
以我观物,人们都在以“我”观物,并从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风景。有谁能透过浓重的主观,看到真实的梅花呢?也许正因了这样的缘故,卧佛寺的腊梅便继续在传说中空灵而热烈地开放,而我也得以在隐着蓬勃生机的早春时分,一面享受浓郁的芬芳,一面发些只属于自己的议论了。
颇有些好奇,不知是否有人能够论证在腊梅的生长中是否也需要些佛教的彻悟。距卧佛寺一两公里的地方,另一处腊梅盛开的所在,便是香山碧云寺旁、眼镜湖畔一道小小的山沟了。想想就觉得有趣,被不少人形容为“明媚”、“妩媚”的梅,竟在寺庙边安然地捧出了比其他地方更盛的美丽,这可是那敲打世俗的晨钟暮鼓的功劳?
应该是因为地处凹陷的小山沟,阳光不那么剧烈的缘故,香山的腊梅刚刚进入盛放,另有些蓓蕾鼓鼓的,似乎有无数美丽的心事再难安放在细小的花心,急急的欲开口对着和暖的风儿诉说一般。山沟旁有一道斜斜的小径,迤俪地通向山的深处。在这小径上行走的人,便无一例外地受了这梅的吸引,偏离了道路,走进这一片梅花深处,盘桓花香中,不肯离去。
就在这片明丽的黄花中慢慢地游荡,把身体内积了很久的烟尘缓缓吐出,吸入洁净而润湿的空气,感觉自己整个的人都逐渐变得洁净透明起来。那时时困扰人的关于过去与未来,关于工作与生活,关于父母和家人的种种问题,绳结般地被一只安适的手次第解开。这片不知名的腊梅丛,尽管没有卧佛寺古腊梅那样出名,也没有被人很用心地侍弄,却开得更旺些,更自然些,带来了更强烈的大宁静的感受。
必是受了雨和花的恬静的感染,流连花丛的人们也多是静静的,连朋友们彼此间的交谈也都压低了声音。偶尔,从上面的小径上会传来行人惊讶的高声:“看啊,迎春都开了呀!”花丛中的人们便不禁莞尔。“腊梅可真冤枉,总被错认为迎春。”一个念头悄悄滑过脑海。可眼前的腊梅却分明在对着这样的念头淡淡地笑。蓦地,也感觉到自己的可笑——腊梅何曾关心人们怎样地去评价她!说她迎春也好,说她连翘也罢,她只管开着,开出一种恬淡的自信——管你们怎么以为,管你们说我象什么,我就是腊梅,我就是要这样盛盛地开放,就是要这样浓浓地芬芳。有一点点汗颜:腊梅这般温和的自信让生活变得简单,而我们,能否做得到?
返回的路上,拨开拥挤的车声与人声,思绪始终徘徊在明艳的腊梅上。有人说腊梅是花中美人,也有人说她是花中君子,还有人说她机灵地躲开了严寒和冰雪,开在温煦的早春,乃识时务者的典型。当然更有人说腊梅全不理环境的优或劣、气候的寒或暖,坚守了上苍定下的规矩,年年以自己无瑕的形与魂感化污浊的人类,有种悲剧的美。想来想去,终于还是笑——人大约是最无聊的生命,不用心承担自己的责任,却平白无故地赋予其他生命千般的思想,忘记了宇宙的规则原本简单。梅就是梅,开与落都循着她自己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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