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分钟年华老去
最好的时光都是被辜负的。——候孝贤《最好的时光》(一)病房里有种凄厉的味道。她一直都这样觉得。墙壁寂寞地白。一些细小的昆虫的尸体零落地布散在墙面。这是一间很陈旧的病房。绣的床沿,绣的支架,唯有床单洁白
最好的时光都是被辜负的。——候孝贤《最好的时光》
(一)
病房里有种凄厉的味道。她一直都这样觉得。
墙壁寂寞地白。一些细小的昆虫的尸体零落地布散在墙面。这是一间很陈旧的病房。绣的床沿,绣的支架,唯有床单洁白干净。
她有些倦了。慢慢地合上摊在膝头地书。抬头的瞬间,炽白明亮的灯光晃花了她的眼。此时正是盛夏七月的傍晚。窗外,暮色正如同一群灰羽红喙的鸽子,夹杂着市声的喧闹和夕阳绯红色的忧伤,围拢过来。城市风从她的鬓旁滑翔而过,掀动着空气里久远的记忆。
病床上,母亲似乎睡了很久。值班医生不时带来干净的针筒和止痛剂,并教她怎样用消毒棉签蘸水以湿润病人干裂的嘴唇。
“如果,她醒来仍不能坚持,就叫我。”医生的半张脸掩在泛蓝的口罩下。
“我母亲……她还能活多久?”
“……”
疼痛是漫长的,像海浪一点一点由远及近地袭来,漫过视线,漫过知觉。撕心裂肺地汹涌。她太了解这样的痛楚。癌细胞,在她的字典里代表着一种有毒的种子。它植根于母亲纤细的骨骼。在她那本医学图册里,她看到过人的骨骼,像最尊贵的象牙,坚硬,洁白。像树的枝干。可是现在,这些枝干布满裂痕,在母亲体内肢解,破碎,盛开出繁花一样绚烂的痛楚。她要求医生给母亲注射杜冷丁。
她平静地注视着口罩后面熟悉而陌生的脸,说,能用多大剂量就用多大。他惊异地看着她。她没有理会。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母亲,不该受这份苦。
夜色倦临。母亲从深沉的睡眠的海底醒来。
她握着她的手,深知她此刻的痛苦。
她俯身在母亲身边问道,要吃些什么吗?
母亲艰难地摇头。
“你知道刚才我做了什么梦吗?”止痛剂的药效暂时还没有过去,母亲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孩童般的笑意。
“是什么?”她微笑,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是那样瘦弱无力。
“我梦见与你去了山中那座寺庙,寺名我忘了……我们走在通往寺庙的山路上,路旁是初春的胜景,猗猗绿竹,灼灼桃花……我们走了很久很久,然后只剩下我一个人,道路空旷,而你却不见……”母亲淡然地笑。
她伸手抚平母亲凌乱的鬓发,轻声说,你看,我在这儿啊。
疼痛再一次没有预兆地袭来。母亲的躯体在病床上颤抖,蜷缩成皱皱的一团。她慌忙站起来按呼叫钮,却被母亲一把拉住了衣角。
“不……”母亲艰难地冲她摇头,“你坐下,我有话说……”
她诧异,但还是顺从地坐下。
汗水揉乱了母亲原本卷曲的花发,像一把行将枯萎的水草横呈于枕上。分分秒秒,年华一样难熬。
“这个,你拿去……”母亲摊开手掌。掌心中握了一块青翠的玉佩。
镌着佛像的玉温润得如一汪碧水,让人沉溺。
“去吧,找到她,她毕竟是你的孩子……”
这一刻,时间刹车般停滞。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母亲的玉佩,捂在手心。继而,她掩面哭泣。
(二)
生命的繁花应声而落,归还流水。
她喜欢的这句话印在一册薄薄的散文集上。从十七岁开始,她便喜欢这种像闪电般击中她的句子。有艳丽的意像,还要有那个季节的伤感和怅惘。可是那个时候,她又懂得些什么呢?所有层叠繁复的意像掩盖了原本单纯的生命本质。只是当时她不明白。
十七岁的她永远也不会想到一年后她躺在产床上那刻的孤单无助。
替她接生的护士告诉她,躺在产床上的女人是最没有尊严的。那是一场华丽而凄美的蜕变。只是对她来说,一切都来得太早。
那场生产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凌厉。整个生产过程像是一场解剖。夕阳温柔地照临在产房的窗棂上。她挣扎着去看窗边那一片模糊温暖的光晕。撕裂的痛楚是夕阳渗出的猩红色光芒。痛与痛之间,多么的不一样。
潜伏在她血液中的那头兽呢?那头让她纵身一跃的兽呢?那头寄居在她肉体中的灵物曾是那么喧哗,狂暴,在每个想念的间隙里,湮灭她仅有的一点理智和骄傲。即使当她靠在他近旁,她也无法阻止体内的兽在那刻狂奔而出。她就着样不可避免地沦陷在他的笑意里,像冬季清晨喷薄而出的红日,绚烂得那样纯粹。
不要用“爱”这个字吧,因它太过沉重。
可除了“爱”,又能用什么来诠释那些绵长而暧昧的黄昏呢?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这是她对他念过的诗句。
他从她背后拥住她。她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绽放了。为了他,抑或是为了她身体里不安的兽。
飞翔的瞬间,他问她,如果我的心是一泓深潭,你也敢纵身一跃?
她笑了,抚着它的短发。心想他什么时候也会如此煽情。
她并不怀疑。
“我敢”。
十七岁的眼眸,漆黑得发亮。灼人的光芒,逼得他不敢正视这份决绝的回答。
她实在不愿去回忆那不堪的时刻。冰冷的器械穿越了她的身体,淋漓的切割。她不愿承认,那是她的另一具躯体。是她的另一次生命。可以说,从一开始,她就恨这个孩子。从它植根在她肚腹中的那刻。那是他留给她的印记,一个关于地老天荒的谎言。也是从那刻开始,她内心的兽便不再咆哮,她的血液也不再为谁而喧哗。是那个孩子,让她沸腾的身体变得冷却,静谧。像一片幽深的森林。
伴随着啼哭声,夕阳收敛了最后一抹光芒。倦落的暮色里飘摇着碎散的歌谣: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意识模糊的瞬间,她听见护士在她耳旁说,恭喜了,是个女孩。
一朵花凋谢,坠入尘埃,而另一朵,又从尘埃中盛开。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孩子。对她而言,只是离别。
(三)
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她常常不知所措地迷路。每一条街道都像是她曾经到过的那一条,每一条都异常地黯淡相似。
她还清晰地记得她是怎样和她的女儿走失的。她也记得她的母亲狠狠地将一个耳刮扇在她脸颊上,流着泪叹息道,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啊。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快步掠过每一条陌生的街巷。
她凝神看了一会儿路边卖吃食的小摊,挑着新鲜蔬菜过路的农人,开的士的司机……看了一会儿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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