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我们就没有玛利奥了。
——题记

“左键是跑，空格键是跳，吃到鲜蘑菇可以扔出炸弹，超级玛利奥过五关斩六将，可是还是被乌龟踩掉了，他奄奄一息地倒在阴沟里，他太老了，爬不上来了。”

小翔子躲在教室的角落，课桌上放着永远也写不出来的物理题，课桌下是存有超级玛利奥游戏的手掌机，小翔子经常玩这个游戏，手指飞快，可她总也玩不到最后一关，因为每当玩到玛利奥钻进管道，跳起来不小心吃到毒蘑菇时，老师总会叫小翔子站起来回答问题，而当小翔子支支吾吾地坐下来时，总会看到毒蘑菇以胜利地姿态游走。却看到一个小小的尸体，孤孤单单地躺在阴沟的罅隙里。于是小翔子在早春昏暗的天空下，在根本看不清玛利奥脸庞的情况下，偷偷的抹起眼泪。
他是那么小而脆弱。

小翔子啊，你听过这个城市里有关玛利奥的传说么？小翔子，这个城市里的老人们都知道的，小翔子，不会耽误你做作业的。

小翔子，玛利奥不是一个探险家，也不是一个冒险者，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管道工人，一个整日修砌管道，整日在管道里钻着变的高血压和白内障的可怜工人，他的梦想只是偶尔闲憩时，靠在窨井盖旁边抽棵烟时，会有一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小姑娘，皮肤粉白，指甲透明，俯下身问他：“玛利奥，你，下班了么？”

“你以后敲敲管道我就会过来的。”玛利奥很笃定地告诉面前的小女孩。
“真的么真的么？”小女孩吃惊地睁大眼睛。“你就会跑来帮我解数学题，就会给我带来别人家不小心掉到下水道的那种亮晶晶的粉红玻璃项链么？就会来陪我一起玩么？”
“没错没错，你要相信我。”管道中心发来信号，要玛利奥到这个城市的东北角，那的管道严重坍塌，玛利奥匆匆告别小姑娘，向城市东北角奔去。刚才跑得快，隐约闻到小姑娘头发尖清新的水果香味，玛利奥跑着，边想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小女孩在以后的时间里，每次敲敲管道，再耐心地用耳朵贴在窨井盖上仔细地听，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玛利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玛利奥，妈妈说，我们要搬家了，你，会不会找不到我呢？玛利奥，地下的小人，我为什么敲敲管道，你总不出现呢？”小女孩掀开窨井盖，对着管道内污浊的空气印上了自己充满燕麦香气的临别赠吻。她要它们，统统跑到玛利奥那焦炭似的小脸上去。想到这里，小女孩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贝壳样的牙齿闪着梦的光。她笑着跳着，甚至拍起手。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横冲直撞地开了过来。忽略了窨井盖旁边那个小小的身影。
“嘎——”一声尖利的，划破苍穹的刺耳声。
……

“城市中心处,管道淤塞,速去清理。”管道中心又发来通知。玛利奥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他太累了，整个城市里就只有他一个管道修理工，他还很年轻，腿脚却已经不灵便了。整日在地下的工作，让他的白内障越来越严重。可是，他还是日夜惦念着他的小姑娘，想象她在城市那头敲管道，自己在她白白的小脸旁冒出来时，她湖水般的眼睛露出的惊讶色彩。有时候，他听到管道上方有轻微的“笃笃”声，他匆匆忙忙抄近道赶过去，连那些混有洗发香波，酱汁和肥皂泡的水花弄湿了他最最珍爱的胶靴，他也在所不惜，他只想见到他的小姑娘。想念她身上的香气，想念她稚嫩的诺言。
可是，每次，当他跑到半路，“笃笃”声就会突然消失。
像曾经蒸发的水汽，不留一丝痕迹。而玛利奥就那样呆呆地站着，不知道何去何从。
现在，玛利奥望着一大堆从窨井盖上方滴落下来的红色粘稠物质，开始犯难，他正猜想，这到底是又从哪家下水道排出的着色剂呢。

医院里，绿色手术灯被换成刺眼的红色“紧急抢救”，白色被单衬着一张青白色的小脸。曲曲折折像虫子一样的心电图曲线终于在挣扎了半天以后归于“嘀——”的一声永恒的平静。
许多年，就这么过去了，许多人，就这么过去了。

小女孩终于把自己忘了，玛利奥懊恼地掂着榔头敲敲打打地想。我的小姑娘啊，她终于把我给忘了，玛利奥有些伤感，泪水一滴滴，一滴滴地打湿了侧脸。

这就是失去爱人的感觉吗？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玛利奥总是会沮丧地想。原来失去爱人，就像丢了心脏一样，疼痛是几个月的事情，剩下的漫长时间，都是空荡荡的。
玛利奥爬起来，擦了擦脸上和灰尘混在一起的脏水，前面还有活等着自己去做。自己还是这个城市里唯一的管道工。
玛利奥没日没夜地工作，既然没有人再记得自己了，那就只有工作吧，玛利奥揉了揉空荡荡的胸口，一股麻木的刺痛感传到四肢。他也不管不顾了，自己还年轻，还能多干一些，再多干一些。
管道里仍旧是做不完的活，偶尔会有从别家下水道里倒掉的蝌蚪和乌龟崽子长大变成的丑八怪，玛利奥习惯地清扫着，看着阴暗的污物阴暗的臭水默不作声地打扫掉，深蓝色的工装裤已经污秽的不成样子，原来笔挺的红色帽子也黯淡了，玛利奥挠挠头皮，看着面前那一只浑身疙瘩的蟾蜍，嘲笑自己，青蛙如何也是配不上公主的啊。我的小姑娘，现在也成了公主了吧。
又过了不知多少岁月，红得发黑的帽子下面是玛利奥花白的头发，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早已销蚀掉了他的青春和健康，他老的已经眼睛昏花，曾经善于在黑暗里行走的眼睛现在也得了白内障。
只是他看到闪闪发亮的东西，依旧忍不住收入囊中，哪怕多少次被残破的玻璃碎片划伤了指头。
只是他每次隐约听到“笃笃”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去张望，浑浊的眼睛里露出的神采像个孩子。
可是，他终究，一天一天的老下去了。

管道中心派玛利奥去给墓地修一条管道，这几年来那里去祭奠的人太多，管道早被乱七八糟的污物给堵塞了。地下早已行不通，玛利奥被迫从地底下爬上来，在上面坐公共汽车到达墓地。
他太老了，他爬上地面已经用了五十分钟时间，他看到地面上的人们行色匆匆，眼神空洞，到处充满灰色的尘嚣。这个城市已经改变太多了，自己，也已经在地底下呆了太长时间了。
他驼着背，艰难地爬上去墓地的公共汽车，倒是挺幸运，玛利奥想，今天车上人很少。一个小姑娘坐在他右边，玛利奥看着她，栗色头发圆眼睛，粉白皮肤。我心爱的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