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

大年夜

贪罔小说2025-11-27 17:59:08
除夕傍晚,天上飘起了片片雪花,家家户户开始忙起了辞年饭。李老太太勉强从炕上的一床发黑的破棉絮中爬起来,到灶房把仅有的一捆玉米桔解开,塞几根到冰冷的灶下点着,然后从墙角的破碗柜里拿出早晨剩下的几块地瓜和
除夕傍晚,天上飘起了片片雪花,家家户户开始忙起了辞年饭。李老太太勉强从炕上的一床发黑的破棉絮中爬起来,到灶房把仅有的一捆玉米桔解开,塞几根到冰冷的灶下点着,然后从墙角的破碗柜里拿出早晨剩下的几块地瓜和几个芋头,放进锅里加热。
外面传来阵阵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显得年味很浓,也越发使李老太太这间门窗透风的小土屋显得更加冷清。老太太想推门出去看看,但是衣着单薄的她终于被外面的寒风顶了回来。她回到炕上,钻回到棉絮中,试图把灶火产生的热量统统吸收到瑟瑟发抖的身体里,眼望着布满尘网的屋梁,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李老太太85岁,早年守寡,辛辛苦苦把四个儿子抚养大,本以为养儿可以防老,但是儿子们各自成家后,疾病缠身的她依然没有改变困苦艰难的命运,依然独自一人住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靠门前耕种的一小片菜地养活自己,苦度残年。
前年秋天,李老太太到山上拾草时摔了一跤,又引发了日积月累的老毛病,彻底地失去了劳动能力。没办法,只好通过村委会把四个儿子找到一起,研究老人剩下的日子该怎么过。儿子们的思想出奇的统一,既孝顺,又守规矩——四家轮换供养,每家一个月——据说这种赡养方法是当地的传统,非常公平合理。
大儿子在市里当局长,虽然有180多平方米的住房,还雇了专职做饭的保姆,但是公务繁多,总不能把一个土里土气、病病怏怏的老太太接到家里住,影响自己的形象不说,对弟弟们也显得不公平。不过每次轮到老大的时候,毕竟还是老太太最幸福的时候,因为被儿子送到老年公寓住的这一个月起码能解决温饱。可惜的是住满期限后,多一天的食宿费儿子也不会付,必须让老二领走,免得让外人看老大太霸道,剥夺了弟弟们尽孝的权利。
二儿子在城里开了家服装加工厂,虽然家境富足,但是丈母娘长期住在家里,总不能再把老太太接来一起住,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破坏了和谐社会的家庭和谐。好在厂子里有个大仓库,支起几块床板住下完全能遮风挡雨。吃饭问题也好解决,工人们在食堂吃饭总有人会剩些馒头菜汤,平时都是附近的饲养场来拉去喂猪,这一个月老二会跟食堂打招呼,决不允许肥水流了外人田,全部由老太太优先享用。
三儿子一直没有离开村子,以前还能帮老太太做点农活,偏偏几年前得了偏瘫,家里贫困得连媳妇也跑了,自己还得靠没成家的女儿照料,对赡养老太太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他还是竭尽所能履行孝道,轮到他这个月时,他会让女儿把烧火用的玉米桔以及能够糊口的地瓜、玉米等物给奶奶送到家。
小儿子在家没有找到对象,照顾过老太太一个月,随后就去了南方打工,老太太没有通讯工具,从此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据老大和老二讲,他们弟兄之间偶尔会联系,他们也帮老太太催要过赡养费,但是老太太从来也没收到过一分钱。轮到小儿子这一个月,老太太只能继续住在家里,靠另外三个儿子不定期也不定量的食物馈赠熬日子。
灶膛的火似乎早就熄灭了,李老太太颤抖着起身从锅里取出略带热气的地瓜,用残余的几颗牙齿啃了几口,觉得有些发噎,拿碗到水缸里舀水,可水已结冰。她放下饭碗和地瓜,想再烧点火暖暖身子,望望那数得过来的玉米桔,终于没舍得——还要等六天,才能轮到大儿子把自己送进老年公寓啊。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鞭炮声也越来越密集。李老太太好像想起,哪个儿子说过有一次春节晚会上出来一帮老太太跳舞,很受欢迎的。想想自己年轻时,也曾经在村里是数一数二、会唱会跳的漂亮姑娘啊,都恨自己命不好,老伴早早撒手,除了四个孩子,什么也没给自己留下。当时也有人给自己提亲,再找个人家,可是不忍心丢下孩子们,更怕他们受后爹的气,硬是一个人苦撑下来。看到孩子们个个为人夫、为人父,即使自己现在被当成皮球传来传去,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他们,只是恨自己成了孩子们的包袱和拖累啊!
夜深了,李老太太翻转着睡不着,哮喘病又犯了,上不来气。她坐起来,突然在黑暗中似乎看见故去的老伴正在向她招手,她顿时眼前一亮,浑身轻松,再没有了寒冷和饥饿的感觉。起身下地,把里外平时不舍得打开的电灯开亮,从炕角的木箱里翻出那件只有去老年公寓时才穿的没有补丁的灰格子衣衫,套在身上。老太太笑了,大声地笑了,接着对着墙上那面用了20多年的镜子给自己鞠了个躬:“过年好啊,老姐姐!”
……
初一下午,老三的女儿端了半碗邻居给的水饺来到奶奶家。屋内,李老太太瘦小的身子挂在屋梁上,已经僵硬,表情很安详,似乎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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