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

鹧鸪天

五木小说2025-10-16 23:37:24
还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我就爱缠着领我的李妈妈给我讲我出生时候的事。李妈妈半嘘着眼,笑搂着我道:“你出生那会儿,雪大哟,虚虚胧胧地,隔着几丈远就瞧不出人影。府里人都说是瑞雪兆丰年,是个喜头哟。姑爷就在雪地
还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我就爱缠着领我的李妈妈给我讲我出生时候的事。李妈妈半嘘着眼,笑搂着我道:“你出生那会儿,雪大哟,虚虚胧胧地,隔着几丈远就瞧不出人影。府里人都说是瑞雪兆丰年,是个喜头哟。姑爷就在雪地里,巴巴地等了一宿。等稳婆抱你出来一说是女公子,可把姑爷高兴地,当即就举着你在府里转了一圈,还特特地开了祠堂,说是要谢谢祖宗哩。”
每听到这儿,我总是装作难以置信地神情睁大眼睛,学着三姨娘那酸酸的口吻问道:“怎么可能嘛?‘不过是个毛丫头’?”
李妈妈吃吃地一笑:“那是眼馋。”父亲没有女儿,三姨娘也只生了两个儿子,唯一的女儿刚出生就夭折了。
我不清楚李妈妈说得到底是真是假,但也没敢向我母亲求证。我母亲素来严厉,待谁都是冷冷的。李妈妈是跟着她嫁到余家的,因为是陪房,所以一力抬举,我出生时也没有另找奶妈,说是外头的不知来历,不干不净,到没地给姐儿染病。倒不如自家家生女儿放心。所以,我一出世就交给她养。
李妈妈疼极了我。什么事都哄着我,我也不清楚这出生的典故到底是真是假。可是父亲宠我,那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每每有同僚来家里宴饮,总会有几个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叔叔伯伯拉我的小辫子,同我玩耍,笑着问我:“你是不是余子逸的小女儿啊?”子逸是我父亲的表字。每一问我,我总是仰着头,清清脆脆地答道:“不是。我是余子逸的小公主。”那时候小,还不知道避讳,总是学着大人们的口吻来称呼我父亲。那些叔叔伯伯们一听,便哄然一声大笑开来。父亲也跟着他们笑,边笑边摇头,叫我傻丫丫。
傻丫丫是我的乳名。算命的说是名字越贱越容易养活,还不准府里的人叫我小姐,怕太富贵了,年纪又这样小,禁不起。母亲对我的抚养是素来脱手不管的,但还是在有一次听到父亲叫我乳名时,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傻丫丫’?怎么给她取这么个名字?”父亲当时也只是淡淡的,并没有接这个话茬。不过几日后便按府里哥哥们的排行给我另取了个闺名:余壤。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才隐约觉察到父亲母亲之间存在着的与人各异的疏离冷漠而不乏温情的情愫。
母亲娘家姓傅,出身仕宦。有着令许多女子望尘莫及的美貌,和令许多男子望而生畏的冷寂。自我记事以来,她就甚少对我笑。除一日的晨昏定省外,我几乎见不到她的面。记忆里最多的场景就是在我父亲的书斋中,被父亲抱着坐在他的膝上,听哥哥们畏畏缩缩地站在书案前背千字文,背不出就打,打完了继续背。可是父亲从来不打我,哪怕是在我将简简单单的一句“床前明月光”背得七零八落,颠三倒四的情况下,父亲也只是哈哈大笑,叫我傻丫丫。母亲也一样,从不打我,从不骂我,除了有一次。
究竟什么事到记不清楚了,好像是骑马,闯了祸,害得我大哥余均的右手脱臼,再也举不了重物。大哥是三姨娘的长子,也是我父亲最为倚重的儿子。但大哥忠厚,怕父亲骂我,就说自己的手是不小心跌下马,自己磕的。可到底瞒不住,三姨娘知道后气得不得了。只是碍于父亲的面不好发作。不过几日,便寻了个郤由,在我母亲厢房的门口打骂起跟她的小丫头香云来:“你当你是什么,不过就是我们家买来的奴几。来不过几日,就想着攀上高枝往上飞了不成。我告诉你省省你的花花肠子,我余家儿子虽不是什么王侯将相的命,也容不了你一个狐媚子的女儿作践……”
隔得虽说不近,但一字一句听得分外清楚。她骂一句,我母亲的脸登时沉下一分。那时候我母亲还不知道我大哥手受伤的事。待问明缘由后,母亲的脸色越发难看。我几乎吓死了,就一直躲在李妈妈的身后,李妈妈也劝:“壤壤也不是有意的,小孩子玩玩闹闹的,磕着碰着也是难免的事。”母亲阴沉着脸,看向我:“只是玩闹,就把你大哥的手给弄伤了。日后若是长成,更难成气候。”说罢,便拉着我要向人家赔罪。
门外三姨娘骂地越发来劲,以为母亲不言不语的,是个善茬。骂到后来竟是指明道姓:“真是个祸害,难为少爷搁在心窝里的疼。想当年害得老爷子家破人亡不成,还嫁到余家生个女儿来祸害我儿子。老天爷,你怎么不开开眼,怎么就生了傅家一门子灾星?”
我听不懂,但母亲的脸刷地变白了。牵着我的手一下子冰冷彻骨。我惶惶然得朝她看,叫她:“妈妈。”
她身影踉跄,勉力冲我笑:“我们走吧。”
李妈妈见状,微红着眼圈,上前把我牵走了。
那天晚上,李妈妈一直很少说话,待替我捏好被角,就怔怔地在我床沿上坐下。良久才幽幽地冲我唉了一声,“你妈妈可怜。”我从来不知道母亲出嫁前的事。因为不知道,所以更插不上嘴。
“你外公也就她一个女儿,放着许多世家儿郎不挑,偏嫁给余家。”
我诧异地追问:“外公不是很喜欢父亲吗?”
李妈妈冷冷地笑:“喜欢?不过是你外公觉着对不起余家,巴巴地嫁了女儿过来巴结。对外头都说是郎才女貌嘞。”
“你外公是庶吉士出身,又做过台鉴。整个人,”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微微笑,“以前府中私下传着一句话‘不见傅相,不知相尊’,你外公这个人啊,连当今圣上提起来都怕。性子又直,又不会说软话,眼睛里揉不得沙。”
我又问:“那跟爷爷有什么关系呢,怎么就对不起余家呢?”
李妈妈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你爷爷和你外公同一年进士,都是庶吉士。又同一年娶了你外婆和你奶奶。你外婆和你奶奶还是两姨妹子,傅余两家连襟,本该说是好得不得了。可就在你爷爷做道台的时候钱财上有出入,出了事又都把责任推在他身上。所以说朝中无人莫做官,你外公不徇私情,向圣上给爷爷参了一本,就这么一个老朋友,还把余家连根铲,我真替他想想将来临死的时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那,后来呢?”
“后来啊,余家恨毒了傅老爷。从此两家就断了来往。”
“可妈妈怎么又嫁了过来?”
李妈妈又叹了口气:“所以我说你妈妈可怜呢。你爷爷过世后,你父亲袭官成了气候。连你外公都忌惮他,巴巴地嫁了女儿过来--还是作妾。”
我默然无语,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竟是如此的复杂。难怪三姨娘会那么咬牙切齿地骂傅家。
“姑爷不喜欢你妈妈呢。”李妈妈轻声补充道,“成婚的时候,连盖子也没揭,一甩袖子就去了书房。合家上下都拿你妈妈当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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