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天，也是圣诞节。
得空，我和妻的三兄妹去走亲。十一点五十，一路上他们在车里说说笑笑，唯有我好似是局外人。车在高速公路的延伸路上行驶，平稳，急速。不到十分钟，车往路旁一拐，就一直行驶在村与村之间两旁夹着松树的水泥路上。从县城到我姨夫的家里大概就是三十几里路，我们只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吃罢中饭，我独自一人去学校，背着包。姨夫说用车送我，我坚持要走路去。这时我接到红袖枉情的一个短信：海校，圣诞快乐！于是，我的心情真的快乐起来了。
出了村子，走在畈上。路也是水泥路，过去的泥泞小道早没了，一眼望去蜿蜿蜒蜒，两旁的风景依然熟悉在眼前。这条路读书的时候我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现在想想好像还是行路匆匆的样子，只是时间要倒流了去。虽然已是冬至过后，但此时的阳光不说明媚至少也很温暖。路边稻田里的油菜也长得绿油葱茏，有一些还发了懵似地开起油菜花来，星星点点，金黄惹眼。远山的马尾松在这个寒冬季节里再怎么着它也不肯黯淡下去，几十年了，那些松树还是老样子，笔直，墨绿，精神着，也似乎在神情凝重地看着这个熟悉的人独自走在这条路上。是啊，路上是没有走路的人，时而从身边呼啸而过的不是摩托就是小车，当然还有农用车。一辆摩托车飞出了很远，突然停下来回过头说：“老师啊，坐摩托车走不？”我摇摇头，笑着回答：“不用了，我练一下脚，谢谢，你走吧！”这是老早毕业的一学生。一辆小车“嘎”地一声停在身边，“一看就知道是海校，上车吧！”司机降下窗玻璃探出头说。我还是用同样的方式回答，这是一发达了的学生家长。走了一段路，后面又“嘟嘟”地响起来，我走一边去，农用车高高地笨笨地用一阵烟尘告诉我停了下来，上面的人只是向我笑，我也笑，打一个手势，车就“绝尘”而去。我估计他是不好意思让我坐农用车，所以只是笑，不说。倘若是二十多年前，拖拉机走我身边跑过，我一定会追着爬上去，然后坐在车斗里喘着气美美地笑。可惜那个时候我从来就没有碰到过一次，总是一个人心急地赶着路。从县城到家里有四十多里的路程，每个月回来一次，星期天一个下午来回两躺，书包里背着空空的咸菜罐，一路上只听见装咸菜的玻璃罐叮叮当当和走路嚓嚓的声音。到家的时候母亲早已是炒好了咸菜装满书包里的玻璃罐，塞上几元纸币看着我连气都不歇一下又往县城赶路，有一次我偷偷地返过头看见她悄然流下了眼泪。
我的身体在开始发热，中饭时喝下去的一瓶啤酒在早已挺起了的肚子里咚咚地响。背着的包压着肩膀开始有些酸胀起来，换了肩，没几分钟也酸胀起来。我解开衣服，其实我的上衣是西装，也一直没有扣弄，解开的是上衣的羽绒马甲。一丝凉风透进来，似乎凉爽了一些。这时候我终于又发现我迈的步子越来越小了，频率也慢了，两条腿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僵直和臃肿了起来。我就觉得奇怪，在学校天天早上跑步，还在傍晚时爬山，咋就经不起这短时间的走路呢？我的全身都有了反应，热气一直在背脊上蒸腾着，上身的保暖内衣这个时候真的保暖起来，生怕不能证明它应有的功能。我背的包也越来越沉重起来，我终究是把背包带放在前额上，包摔在身后，这样昂起头走起路来至少还可以顺便调理调理我因为上网而落下的颈椎病。一时间似乎轻松了许多，可是从身边呼啸而过的人都会回过头投于异样的目光。我不知道是我走路疲倦得像企鹅一摇一晃的样子还是用头背着包昂首挺胸的样子让他们诧异，但于我还是不以为然地走着。
我继续走路。前面是一个山岭，叫饿肚岭（有关饿肚岭鬼怪的故事，合适的时候我会专门写一个文字），过去确实是很陡，不然怎么叫饿肚岭呢？只是现在不怎么陡了，修这条路时已经降了不少的坡度。过去知青在饿肚岭种下的一片森林早已砍光了，原来两旁杉树林立，幽暗而又阴森的情景没了，只有一片阳光温暖的肆意地挥洒着，光秃秃的山岭上几座坟墓安详地晒着太阳。我一点儿也不怕，就是在二十多年前从县城赶回家经过这里也不怕，那时我能够一口气不停地用矫健的脚力走上山岭。现在走得慢了，还喘着气。只是，这个时候我好似芒刺在身，一针一针，一刺一刺地，特别难受，身子也燥热难耐起来。背包更是灌了铅一样，走一步，碰一下身子，走一步，碰一下身子，很是不舒服。我知道，包里只有几件换洗的内衣，还有就是一本毕飞宇的《雨天的棉花糖》，别无他物了。真就是奇怪，是自己老了吗？显然不是，可自己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怎么会如此经不起折腾呢？年轻时的那个脚力，年轻时的那个做事拼了命的劲呢？这些年来，我知道放松了自己，不是因为自己在生活或是其他事务上的条件好了（其实是很糟糕的），自己好似开始“养尊处优”起来了，啤酒肚隆起来了，做事也慢腾起来了，精神也懒散起来了，也不时地和朋友打趣说自己俨然是一个半大老头，我这不是用一种自己和别人惯常了的姿态在逃避正深陷的严峻境况之中吗？我突然好笑起自己当时坚持要走路的初衷来，这些年自己很少长时间地走路，心里想，这点路应该不算是什么，再说，还可以减减肥呢，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看看山里的风景。此时，我无心看风景了，从头上取下背包的带子，提在手里，颈脖子也凑热闹似的跟着不舒适起来。两耳温热，脚也在鞋子里好似做足浴一般，里面黏黏的样子，一双脚板湿滑起来。我的整个意志都在折磨之中，但我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所庆幸的是自己还是把这当做一次心灵的旅程，让自己清醒起来，尽管这时已是弄得疲惫不堪了，甚至是有点狼狈。
饿肚岭还在往上延伸，脚下一连串嚓嚓的鞋子拖地的声音。我似乎是拖着影子走路，看着它肥胖的样子，越发觉得很累。西服和马甲都敞开着，内衣粘着背。我背着包，一副庸散的样子行走在饿肚岭的半坡上。因为身上热，脑子就犯浑起来。是该多走走啦，用脚踏实地的方式去历练自己，不能再让自己虚浮起来，以后的生活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坡度需要我们用一种常持有的精神和“脚力”去翻越，才能用一种轻松的心态欣赏一路的风景，不像现在的我有心无力。我想，我们在生活中这样的“脚力”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其实那些失去的又都是人生中的一份宝贵的财富，看起来简单，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们当要珍惜我们曾经的朴素和平实，才能够使我们的精神和灵魂从生活中真正地自以为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