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淘将菜刀砍向他嫂子及侄子的时候，阿罖亦在十多里之外的另一个村落里用老土枪击毙了自己的二哥和妈妈。
这一天最让人不能轻易忘掉，因为这一天恰好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在农民的时间概念里，腊月二十三是一个很敏感的日子，就如同腊月三十一样，是即将要过年的标志。
阿淘砍嫂子是有原因的，而侄子遭砍则完全是砍这个动作的另一种附带。阿淘砍嫂子，其主要原因就是：这个女人不贞，对不住长年累月在外面累死累活打工挣钱的哥哥！几年来，当阿淘在隔三岔五的夜晚听见那种从嫂子房里所传出的诡异的声音时，他就已经萌发了要砍人的欲望；而今晚，只不过是将这一欲望付诸于了行动。这合乎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
当鲜血的腥味儿和脑浆的白光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时，阿淘突然有有了一种要吐的感觉。始料未及的是：他根本捕捉不到那种为兄长吐气、为家族除奸成功后的幸福，而或是成就。一丝儿也没有！
阿淘讪讪地走出了嫂子的房间，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向旷野中走去。阿淘没有女人，但有个即将就满三岁的女儿和六十岁的老母。孩子向来都是又老母带着，对阿淘敬而远之。阿淘在这个腊月二十三的晚饭桌上不止一次的叮嘱母亲要带好他的女儿！
也不知道走出了多远，也不知道向什么方向走，总之，就在阿淘走累了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了阿罖的脚步声。
没有谁感到惧怕。或许彼此已经嗅出了对方的味道。阿淘递给阿罖一根烟，阿罖亦递给阿淘一支烟。两个男人的手没有接触，但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力量在烟杆上来回奔撞。
两人都没有点烟，但却有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刺肺腑。先是远处的村落里响起一声狗叫；再是更远处的山庄里打出了半声鸡鸣，冷不丁地，阿罖张口说道：阿淘，你为了什么？
阿淘一怔，他看见了阿罖蓝蓝的眼珠和绯红的牙齿。
阿罖，我不知道；或许，我什么都不为，或许，我是为了毁灭一种声音……阿淘的声音像是打嗝，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样子。
大概是一种叫道行的东西在作怪吧，阿罖还没等阿淘询问，便毋自讲了起来。
隐隐约约地，阿淘似乎听见阿罖在说：他之所以举枪，是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妈妈和二哥为准备年货而大肆屠杀鸡兔的贪婪样子。鸡和兔的血堆在地上，在腊月的黄昏里，凝成了一颗冰凉的霰弹，并最后淋淋漓漓地全钻进妈妈和二哥的躯体……
阿罖的话如珠玑，飞溅得把夜幕打破了半边灰白的缝隙。
阿淘，你要到哪里去？
我，原本是计划要一起宰了她的娘家人，可是现在，我又不想去了，原因是就在你方才说话的时候，我仍然听见了她房间里那种隔三岔五响起的诡异的声音……阿淘幽幽地说完后，一挥手臂，袖筒里装着的菜刀便窜了出来，带着一丝血光射进了冰冻三尺的地面。
阿罖哈哈一笑，哗啦啦一阵拉枪栓的声音；之后，就见一股蓝幽幽的火焰穿透了阿淘的肉体，奔向了外太空。这是新年里的炮声，阿罖大声地说。
阿淘听见了自己身体里某种机质汹涌流动的声音，像河坝决堤，像露打甘泉，竟然是说不出地美妙。忽地里，阿淘顿悟：若要想听不见那诡异的声音，除非自己不去听，就像现在，或者马上就要光临的将来……多么美妙……
而阿罖，在放响了新年的第一声炮后，就甩着手哈哈大笑着向天边那愈来愈白，愈来愈宽的缝隙撞去。
阿淘，你……我……是上帝……还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