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与贱
听人说,周恩来曾讲过这样一句话:每个人在他自己看来,对于这个世界都是最为重要的,因此我们要注意尊重每一个人。他的话无疑体现了这位伟人对世道人心精微的体察。那么,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或者是对于别人来说,是
听人说,周恩来曾讲过这样一句话:每个人在他自己看来,对于这个世界都是最为重要的,因此我们要注意尊重每一个人。他的话无疑体现了这位伟人对世道人心精微的体察。那么,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或者是对于别人来说,是不是你认为自己重要,你便果真就重要了呢?诚能如此,我想,整个世界岂不是真的“人人生而平等”,个个重如泰山了吗?既如此,又何必让那些仁人志士呼号呐喊,抛头颅洒鲜血,去追求什么“自由、平等、博爱”呢?其实,世上是本无同等的重要的,自己以为的那份“重要”,其实也并不相等,若是放在一盘秤里,或是半斤,或是八两,分量肯定是各不相同的。而且,你的所谓“重要”,也总是相对于一定的范围而言,断不可能放之四海而皆准。这个范围的大小,则视你对他人影响力之所及而定。这也就是你在人家心目中的分量。比如,有的人认为,自己在一个家庭中是最重要的;有的认为,自己在整个公司里是最重要的;也有的认为,自己在某一个学术领域里是最重要的,或者认为自己在一个行业里是最重要的;还有的认为,自己在某一个地区是最重要的;甚至有人以为,他自己对一个国家是最最重要的……
其实,仔细想来,自己认为自己重要是不作数的,必须获得别人的认可才行。正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有公说婆有理,婆才算得了理。客观上来说,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社会价值,要看他在人生舞台上扮演的角色而定(也就是由他的占位所决定),要看他的角色表演是否精彩而定(即由个人努力所决定)。扮得高而演得低,照样没人捧场,影响力自然就差;而角色小,却演得好,一样赢得满堂彩,甚至倾国倾城。本来,人的社会角色是无论高低贵贱的,而人本身,作为自然界的一种生物,确实是应该生而平等的。但是,同样,人又是生活在一定的社会结构之中的,而社会的组成,必然产生不同的分工,产生不同的层次,因此,在实际上,人,就只能有高有低,有轻有重。于是,有的人一生便不肯当“小角色”,一味追求显贵,孜孜不倦,乐此不疲。遂愿,则得意洋洋,否则,便愤愤不平。但不幸的是,这种追求往往被“时间”这个怪物玩于股掌之上,常使追求变得毫无价值。只有死神做到了绝对的公允,他让人世间的所有贵贱之分都重归为零。随着死亡的到来,显贵也好,细民也罢,无不化为一堆朽骨,真个呜呼哀哉!
由此看来,时间这东西,真是个“冷面杀手”。
哲学教科书上说,任何事物都在时间中运行,而运行中的任何事物都将被时间所改变。君不见,参天古树,时间在它躯干上刻画了一圈圈年轮;岸边巨石,被岁月打磨得棱角俱无,光滑如卵。回眸远顾,昔日战国合纵,苏秦、张仪今何在?赤壁争雄,周郎、曹操俱为鬼。这正如《列子?杨朱》中所说:“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则尧舜,死则腐骨,生则桀纣,死则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异?”的确,两块白骨曝出黄土,让注目于斯的后人,怎样区分出哪个是生前的显贵,哪个是贱民?哪个在他那个时代是“正面角色”,哪个是“反面角色”?可见,岁月,无所谓情,时间,无所谓义,只有自然的永恒法则,没有人间永存的爱恨情仇。若依人依情,那自是坏蛋一个不要生,好人一个不要死,岂可如杜甫所说:“孔丘盗跖俱尘埃”!但无奈的是,这世上,只有人顺从自然的事,绝无自然由着人的理。
当然,我们也需看到,列子的观点过于消极,因为他由此便不论好歹,主张及时行乐,“且趣当生,奚遑死后”?其实,只要我们把有生之年的高低贵贱看得淡些,正确理解你所应该处于的社会地位,演好你所能演好的人生角色,不为名声所累,快快乐乐活一生,又何来烦恼呢?而一味追求功名显贵,实现不了,便会陷入苦闷。当年杜甫就是在遭到冷遇时,发出了“名垂万古知何用”的慨叹。所以,我以为,列子应学孟轲“用世”的态度:“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夫无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一派“天降大任于斯”的气势。对老杜,则应送他一幅对联:“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陈眉公《小窗幽记》)。
此亦中庸之所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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