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熟了

荔枝熟了

嚼裹儿小说2025-11-08 06:22:31
(一)1945年夏,粤西海边,一阵强台风刚过去不久,所有的人与事都还没恢复风来之前的正常与平静。群岛无语,似在回味那一次被侵袭而带来的阵痛;低飞而过的鸥群,洒下几声凄婉的啼鸣;近岛水域中折帆的舟体、断
(一)
1945年夏,粤西海边,一阵强台风刚过去不久,所有的人与事都还没恢复风来之前的正常与平静。群岛无语,似在回味那一次被侵袭而带来的阵痛;低飞而过的鸥群,洒下几声凄婉的啼鸣;近岛水域中折帆的舟体、断桅残杆散落在一片苍茫中。
在一块光秃的大礁石上,顾平子蜷缩着身子,无力再慢慢往上爬行了。他稍稍抬了一下头,侧目张望了一下远方,像是在寻找心中的一丝有如亮光的希冀:多希望父亲及其他叔叔们的身影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也希望有一双手能拉自己一把,爬过眼前那块仿若天高的石头,但是,最终什么也没出现。平子在近乎绝望中又把头磕在石头上,紧闭着双眼,他知道:天助在此刻不如自救,他想蓄积最后一份力量,期待逾越自己认为不可能逾越的大礁石,再爬到岸边的那一片荔枝林去,只有接近陆地或许还有一线生的希望。
平子闭目忍痛,脑海中浮现着这些年来人生经历中的一些画面:
1940年,平子十六岁。那时正是日军侵略者在华中大地最疯狂扫荡的时候,当年秋月,日军对平子的家乡进行了长时间的大规模轰炸,死伤者无数,平子的村庄在赣西边陲的一个山间,家里的屋子被炸毁,平子的弟妹、母亲、爷爷和奶奶在战火中失去了生命,一个七口之家瞬间只剩两个光棍汉子。在绝望中,父亲带着平子离开了满目疮痍的故园,从赣西出发,历时大半年最终艰难地来到了粤西海边的上官渔村。为了生活,父亲跟着当地人下海捕鱼,起初平子只是帮父亲他们整理、晾晒渔网,收收捕获来的鱼,做一些与渔村有关的杂事。十八岁那年,平子跟着父亲与当地的大叔大伯一起喝了祭海神酒,从此他也成了一个年轻的渔民,风里来浪里去,有时在海上一呆就是好几天,每天的食物中,除了与鱼有关的菜以外,似乎没有他样。就这样,平子坚强地过着,他相信这样的日子只是暂时,犹如每天看到日出海面的希望,平子像是感觉未来的生活总会是好的。时间过得很快,从家乡来到上官渔村已有5年了,这其中的艰辛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做渔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自己生命的终点。此刻,平子在想,这次台风与五年前的日军轰炸难道是一样的结局:亲人离去,家破人亡?
之后,平子再无力去想这些事,特别是这两天来的经历。他在昏迷中,结束了对困厄的回想。

(二)
当他醒来时,他朦朦胧胧看到眼前坐着一个人,他受伤的手敷上了草药,他舔了嘴,感觉有人给自己喂过汤水。平子拼命挣扎,想仰起头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未能把头抬起。唯有满身的疼痛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他醒来了!”一阵惊喜的喊叫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那是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阿娣,你快来看看,他醒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走进了屋内,那是阿娣急急走了进来。两天来,一直是她和母亲在照顾这个陌生的年青人,当她看到平子微微睁开的眼眸,像是看到黑夜中闪着亮光的灯塔,带给自己无穷的欣喜与希望。她多么希望这是一个奇迹,让这个陌生的男人重获新的生命。
阿娣今年二十岁,十年前的一次台风,出海捕鱼的父亲不幸海中遇难,一场无法拒绝的噩梦在她家上演。从此,她和母亲、弟弟相依为命,艰难地在海边那个穷苦的村庄——牯庄,又生活了十年,她历经了失去亲人的伤痛,经历了维持家计而付出同龄人从未付出过的辛劳。她知道生命是多么重要!更明白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更好地活着。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是时间故意在苦煞着人生的伤痛,还是苦难中的时间总变得那么漫长?
终于,阿娣母女俩看到了这个年青人能站立走路,能听到他描述自己在这次强台风中的生死轮回及更多的故事了。
平子坐在阿娣家门前的石凳上,对着那棵被折枝的荔枝树,向恩人们讲述了这次生死一线间的遭遇。此时的荔枝熟了,只是被无情的台风吹得满目疮痍,地上被刮落的荔枝比树上的要多。
时间回放到七天前,平子和父亲还有其他四位当地的叔叔出海捕鱼,突然海风刮起,父亲告诉他,那是台风来临的前兆,于是六个人急忙返航,但最终他们的船速没能赶得上台风的速度,在临近海岸湾不远的地方,渔船被吹翻,他来不及和父亲应和一声,就掉入了海中,他抱住一根竹篙在大浪中时起时伏,咸咸的海水灌进了口中,呛入心中。一个浪打来,就像是死神光临一次,接着竹篙随浪带人涌起,又像是上帝在帮他拉回生的边缘。就这样,平子在海的急涌中折磨了一个晚上,在生死线上反复挣扎,他始终没有放弃这根救命的竹篙。在内心,他没时间去想像父亲和叔叔们的境遇,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活下去,不能松劲,不能让竹篙远离了自己,哪怕双手被海中的飘浮物划伤。
第二天清晨,在一丝亮光中,他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当他和竹篙漂近石块时,他用手抓着了石头边缘,用尽所有的力量攀上石头,在他想拖住竹篙带它一起上石头的时候,一个大浪打来,竹篙漂走,与他共度一夜的生命之篙此刻真的远离了他,他心中有如失去了一位亲人般疼痛。
趴在巨石上,平子无力再往上攀了,他惦念着父亲与其他叔叔的生死,恐怖和饥饿一同造访他,在呼呼的风声与喧嚣的浪声中他感到恐怖,但又在恐怖中略生一丝庆幸,庆幸此刻自己还活着。在几次努力尝试向上的攀爬中,他又似乎有了一丝绝望,他眼前的障碍物又像一个吞噬生灵的魔鬼——平子知道,爬不上这块石头,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最终,他还是没能爬上去,他用受伤的双手抠住石缝,不被浪涛卷走,直至昏迷。
听了平子的遭遇,阿娣和她母亲的眼角挂满了泪花。
十天过去了,平子一点关于父亲的消息也没有,阿娣的弟弟阿祖带着村里的小伙跑遍了近处海滩,打听过无数的乡人,都没有听说老顾等人的消息。
平子知道,父亲是把生命献给了大海,父亲永远也回不到自己的身边,那个渔船上的舵手与生活中的慈父,就这样离他而去。或许,平子在想:父亲是去了天堂,与五年前先到天堂的母亲还有弟妹、爷爷奶奶他们相聚去了。平子的心碎了,二十余年的人生,历经了亲人全无的两次大难,也亲历了生死边缘的垂死挣扎,他满脸悴色,他的眼泪像是被咸海水腌过,始终流不出他的眼眶,他也像阿娣她们一样,明白了生命里的坚强有多么重要性。
那天是农历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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