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从兰色的公交车上跳下来时，刺眼的阳光让她一下子极不适应，身边到外是行色匆匆的人们，还有鱼贯穿行的车流，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条小小的蝴蝶鱼，每天为了生计从这片海域游到那一片海域，定时出发，定时回归，忙于单调而永无休止的穿梭和往复。
城市里钢铁的建筑，披着阳光和清风织成的舞衣，张扬着、伸展着他们阳刚的身躯，它们远没有海底的珊瑚那么美丽曼妙。阿珠眯眼望着，呼吸一口因带着一氧化碳和氮氧化合物等而气味有些怪异的空气，忍不住想打一个喷嚏。
一片香樟树的叶子飘落，伴着细碎的低吟，轻盈的舞姿。在如此噪杂的城市上空，叶子专注于自己的美丽，这让阿珠有一点感动，她也忘情地随着扭动起来，仿佛一只海鳗，与金色的叶片相映成画。
“阿珠，我在等你，你总是看不到我。”金生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他的高高隆起的腹部，象鱼的气囊，可鱼的气囊会帮助鱼浮起，而金生的气囊却只能使他身体下沉。
“你不要老跟着我，我在学叶子跳舞呢！”
“阿珠我就是要跟着你，你想摆脱我，除非你到海里去。”金生亦步亦趋地跟着阿珠，眼睛直盯着阿珠的背影。阿珠气呼呼地一甩长发，长发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随着步履的加快，阿珠腰肢扭动，圆圆的胯部在金生面前左右摇晃。每次这样的时候，金生就会觉得晕眩，他总会想起家乡肥沃的黑土地，那里长着绿油油、金灿灿的庄稼。
“阿珠你坐我的车啊，我请你去吃醉虾啊！”
“谁要吃你的虾，自己去吃吧，把你的鱼膘再吃胀点，到了海里就不会沉下水淹死了。”
“哼，你原来对我这般歹毒，我死了，看谁能对你这么好。”金生紧走两步，一把抓住阿珠的胳膊，几步就把阿珠到了他的车边，他打开门，把阿珠塞进车内
“没人对我好也不要你，你不用操这份心呢”
金生发动了车子，他们一路拌着嘴，消失在了海滨城市的车流中。
金生是一个来城市陶金的外地人，这些年，随着城市泡沫般的扩张，这位当初赤手空拳来城市的农民工，居然白手起家，从泥瓦匠到建筑承包商又到地产开发商，财富也天文数字般巨增，在这个追逐财富的时代，金生自然成了一位英雄，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为他的财富垂涎。可这位仅有初中文化的农民，却偏偏爱上了写字楼里的阿珠，铁定了心非阿珠不要。
阿珠所在的那栋写字楼，是金生公司开发并代理物业管理，于是金生有机会经常见到阿珠，他并且在楼内为自己留了一间办公室，每天带着秘书，有事没事地在楼内巡查，实为在阿珠面前展现他的管理风度。
然而这些天，金生却为一庄物业纠纷闹得心烦烦的。他所开发的丽苑居民小区，业主们因不满意开发商物业服务，最近自行成立了业主委员会，竟然闹着要赶走金生公司的物业服务人员，自行招募物业公司服务。并且因为一起家财被盗案，小区里这些天沸沸扬扬。昨天，金生刚走进小区，就被一帮老娘们包围了，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寒碜她，指头点到了他的鼻子尖，让这位农民老板掉尽了面子，还是几位安保左右护驾，才把他从愤怒的人群中救出，“奶奶的，这城里的事儿是越来越不好整了。”
金生公司在这城里有着不小的规模和影响，金老板也是有名的农民企业家。因为自己文化低，所以公司里高级管理人员都是从社会上招募的专业人才，前些年，金生可谓是春风得意，钱就象天上的雨一样，哗啦啦地直往他身上咂，工程一个接一们，项目推着往前走，可是这些年，金生却感觉到处处不顺。先是一些工程出现后期质量问题，再就是新的工程各项要求越来越高，预算越来越难做，利润也越来越窄，别说二手三手转了，就是首家中标，如果经营不当，都会陪得血本无归。
金生从小记得最牢的一首诗，就是李白的《望庐山瀑布》，他常常在醉酒之后高吟“飞流直下三千尺…。。”而且他认为这首诗一定是李白斗酒之后写下的，要不然诗人怎会有如此豪情。金生喜欢这首诗，他在得意时吟，失意时吟，笑着吟，哭着吟，但每次吟诵，必要伴着美酒，所以他也就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尤其是这些年生意场上，天天酒局，金生的财富象牙塔在春光下快速成长的同时，也成长着他的精气神，使他的肚子一天天越来越大，充了气一样，还经常咕噜咕噜的，好象不用金生，自个儿就会吟诵李白的诗句一样。
这一晚，金生带阿珠到了市里最有名的一家海鲜酒楼，金生喝了酒，并且让阿珠也喝了一点，这会儿，他把车开得飞快，乘着三分酒意，金生眼睛盯着前方，口气有些强硬：“阿珠，三年了，我对你一片痴情，你虽不怎么高看我，但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今天是我的生日，希望你能陪我，你从没接受过我的邀请，看过我送给你的礼物，今天，我一定要你去看看，也算看看我的一片苦心。”
阿珠看着金生，她忽然觉得无法拒绝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他刚才喝酒时的只言片语，从他偶尔流露出的困惑，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生意场上的窘迫和无奈，她忽然就平生出了一种同情，她想安慰她，即使只是朋友，或者陌路，也应该这样做。
天渐渐地黑下来，汽车离开了繁华的市中心，驶进了市效的一个豪华别墅区。这是一幢三层的别墅，阿珠无法细述房子地华丽和宽敞，里面物品一应俱全，崭新干净，有一位女佣在擦试杯盏。金生叫退女佣，从壁橱里取出两听香槟，与阿珠一人一杯，坐在沙发上。
那一晚，阿珠第一次听金生谈了那么多，最后，金生从文件夹里取出一迭证件给她，阿珠打开，她没有想到，那竟然是这幢别墅的房产证和土地证，而房屋的所有人竟是阿珠。
“阿珠，这些年我怎么着也积下了不少的财产，但我知道，那些钱来得太容易，不定哪天又会一样容易地被人拿走，只有这幢房子是我送给你的，我上了保险，不会被人抢走。它永远属于你，不用欠情于我，这是我对自己爱的付出，与你没有关系。”
“阿珠，你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爱你什么，我爱你身上的文化气儿，我是个粗人，没有高的学历，但我骨子里喜欢文化，喜欢你身上那股墨水味儿，我就喜欢嗅这种味儿，现在，我也不再奢望你能爱我，只要求你永远让我把你放在的的心中，让你的清新净化一下我腹中那些肮脏味儿，哪怕我将来一无所有，哪怕今生孑然一身，我也满足了。”
阿珠有些伤感，她为金生伤感，也为自己不由自主地处在了这份不很协调的感情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