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小，我就告诉夏清悠：要勇敢。
儿时的她跌倒的时候，总是会垮着脸、捂着腿，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那双大大的眼睛泪光闪闪。每当这时，我都会跑过去一把将她拉起来，仔细地替她拍掉衣服上的灰，然后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清悠，你要勇敢。”
豆蔻的她开始为更多的原因而难过。被男生欺负、被女生嫉妒、被老师批评的时候，她的眼眶都会微微泛红。我就会在那个时候跑过去刮一下她的鼻子牵起她的手，一边拉着她走一边回过头认真地问她：“忘了吗？你要勇敢。”
现在的夏清悠已经17岁了，她也开始真正地坚强起来。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无论有多难过，她都不会让眼泪冲出眼眶。偶尔她克制不住的时候，我会凑到她身边拉拉她的手。甚至不需要我说出“勇敢”两个字，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清悠都会将一切悲伤收回去，再回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
从小到大，我一直要求她变勇敢，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二
物理课下课以后，不擅长理科的我完全瘫在了椅子上，对物理兴趣浓厚的清悠却兴奋地上蹿下跳。还要拖着我去找物理老师问问题。
“不去了，清悠，我快虚脱了。”我摆摆手，脱力地趴在桌子上，半眯起眼睛。
“嘁。”清悠孩子气地嘟起嘴巴，瞬间又换了一副好奇的嘴脸，“离若，你的文科那么好，理科那么逊，干嘛还要来理科班活受罪？”她蹲在我面前笑嘻嘻地问我。
我回给她一个微笑，然后将头埋在了手臂里。的确，我不仅仅是不擅长理科，而且理科成绩烂得惨不忍睹。高二分班我选了理科的时候，全校师生都大跌隐形眼镜。好几次在校园里碰上以前的语文老师，她总会疼惜地摸摸我的头，嘴里念叨着：“可惜，可惜。”
我知道我的文学道路一片光明，也知道好几家出版社到处找我要求给我出书，但我都视而不见。如果我去了文科班，或许就会和理科班的清悠分道扬镳，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没有我的陪伴，她很有可能勇敢不起来。我决定陪着清悠走下去，就要一直走到底，就是跪着，我也要把这条路走完。
放学的时候，有几条黑影挡住了我和清悠的去路。
“夏清悠，你过来，我们谈一谈。”为首的那个个子高挑的女生用的是难得的平静语气。
我向前跨了一大步护在了清悠的面前。高个子女生叫沈洛音，是清悠的男朋友沈凡的妹妹。自从清悠认识了沈凡以后，沈洛音就开始频繁地叫上一大帮“好姐妹”骚扰我们。虽然她们“制止哥哥早恋”的理由冠冕堂皇，但沈洛音有严重的恋兄情节这件事已是尽人皆知。沈凡说，当初她死缠烂打要求嫁给沈凡被拒之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上街当了小太妹，坑蒙拐骗偷占了两三样，而且专挑沈凡的女朋友下手，沈凡处一个她们打一个。好几次她们扬手要打清悠都是我和沈凡救下她，否则清悠不被弄残了八成也要毁容。
“姓离的你给我滚到一边去！”沈洛音对我远没有对清悠那么客气，气焰嚣张地指着我破口大骂，“你不要每次都在那里装好人！我和我未来嫂子谈话关你什么事啊？你是她姐还是她妈？！”
我的内脏骤然一阵紧缩。我回头望着清悠，看见清悠的大眼睛满是惊恐。
我突然觉得我这种保护的姿态很可笑。
记忆在我的脑海深处叫嚣。十二年前，是我看见素不相识的清悠哭鼻子后径直走过去告诉她要勇敢的，那时我们都还小。如果她再大一点，会不会嫌恶地甩开我的手并抛给我一个白眼？会不会反驳我对她的说教？会不会对我以后不断的叮呤感到厌烦？甚至，干脆与我形同陌路？
沈洛音说得没错。我与清悠并没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
我沉默了许久，最后，着了魔似的从清悠面前挪开。沈洛音满意地点点头，朝身后的人一摆手，那几个人便架住清悠往前走。清悠害怕地拼命挣扎，那双眼睛充满恳求地望着我。我远远地冲她喊：“别担心，清悠，她已经承认你是他的未来嫂子了！”
我安慰着清悠，同时也安慰着不安的自己。
当我反应过来觉得我可能错了的时候，沈洛音和清悠都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就这样看着沈洛音从我面前带走了清悠。

三
我真的错了。
我真的不该让沈洛音带走清悠。
清悠已经整整一天都没出现了。
沈凡快要急疯了。上课的时候他不停地给我发短信问我找到了清悠没有，课间他来找我的时候眼睛也不断地往清悠空着的座位瞟，放学之后他则拖着我满世界地找清悠。我们常去的书店、他们常去的咖啡厅、甚至还有我家，他都去找过。确认这些地方都没有后，他已经濒临崩溃了。
“沈凡，你别停下啊，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找……”我焦急地瞪着坐在地上抱着头无比颓废的沈凡。
“去哪儿找？”沈凡抬起头，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迷茫无助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回瞪着我：“清悠是个孤儿，她没有家人，世界上还有谁能知道清悠去了哪里？说不定，说不定清悠她已经……”
“闭嘴！”我生气地打断他，瞬间感觉这好像电视剧里的俗套桥段，“你真不配做清悠的男朋友！谁告诉你清悠已经死了？就算死了，我们也应该找到她的尸体吧！你这样容易放弃容易绝望容易弃清悠的生死于不顾，你叫我怎么放心将清悠的未来交给你！”
“你凭什么将清悠的未来交给我？”沈凡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反唇相讥，“你是她的什么人啊？你害得清悠不知所踪，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替清悠挑丈夫？你不要忘了，是你将清悠交给沈洛音的，你可能会害清悠变成一个没有未来的人！离若，你平日里对清悠的好都是假装的吗？在关键的时刻，你竟然可以这样决绝地伤害她！”
我的大脑似乎被重重敲击了一下，整个世界瞬间冰封。
是我。是我，这个立誓要保护清悠的人，决绝地伤害了她，再次伤害了她。
我紧咬下唇，回身从沈凡身边跑掉。沉重的懊悔与愧疚一波一波向我袭来。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挪开的那一小步可能会毁掉清悠，我也知道沈凡是因为太过焦急才会口不择言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但他话里的责难还是重得我无法承受。

四
我发疯一样找了整整一天。如果不是沈凡拉住我，我真的会因为四处张望不看路而掉进鳄鱼池。
沈凡拖着我回了家。他冲我道歉，将亲手煮好的面放在我面前，我一动也不动。我不是生他的气，不是怪他话说得太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