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黄的猫耳朵
夏末秋初的雨下得很慢,淅淅沥沥地飘着,要下又不想下,一副疲倦极了的样子。天是土黄色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泛黄的油光纸,雨就像是在那些破了小洞的油光纸上滴下来的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让人瞅着就烦。我是看着外
夏末秋初的雨下得很慢,淅淅沥沥地飘着,要下又不想下,一副疲倦极了的样子。天是土黄色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泛黄的油光纸,雨就像是在那些破了小洞的油光纸上滴下来的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让人瞅着就烦。我是看着外婆的棺木被抬走的。那几个被请来帮忙的男人一个个都大声吆喝着“一二一二”的就把棺材抬走了。棺材被抬走的瞬间,鞭炮就噼里啪啦的炸开,唢呐声和丧鼓丧锣就跟着也凄厉历的响着,呜呜咽咽的,在雨水中显得更悲怆更冷凉,像是女人绝望的恸哭。
送葬队伍不长,除了八个抬棺材的男人,后面就跟了十来个披麻戴孝的。仅有的几个花圈也被雨水淋湿了,红红绿绿的纸片子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挂在竹篾上。两个漂亮的灵房子也被雨水叮得到处是洞,雨滴就顺着小洞钻进去。一群孩娃随着送葬的后面追逐打闹着,一副好玩极了的样子。还有两个女人跟在人群里伤心地哭喊,我知道那是妈妈和小姨。从知道外婆去世,她们的哭声就没止过。
我知道应该送外婆一程的,可我没有。我跟着送葬队伍出了寨子门口就又回寨子了,谁都不知道我又回来了。我害怕那样的场面,害怕看见泥土一铲一铲的就永远把外婆淹埋了。我站在寨子门口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丧乐也越来越模糊,就进寨子里了。
走到寨子里,看到喧闹了几天的寨子现在竟然变得这般冷清。人们都走了,都走完了,寨子里连一只鸡一条狗都看不到,到处寂静得可怕。我的心就像猫抓了一样,又慌又乱,感觉都快窒息了。我站在寨子门口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我抬起哭红的眼漫无目的的看着,忽然,看见外婆家门前的那城墙的墙壁上一片金黄灿烂的东西。
“猫耳朵﹗”我心里想。
我迅速地爬上城墙,踩着滑溜溜的石板跑到那儿,一片太阳光般的金黄顿时映入眼帘。我蹲在城墙边上,用手轻轻地拔了一朵,那黄黄的粉末就粘在了她的手上,柔柔的,软软的,碎碎的。那是一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感觉啊﹗我的眼圈顿时又刺疼了。看着一大片的猫耳朵,埋藏在心出许久的记忆顿时全清晰了。一时再也无法自已,泪水哗的一下全涌了出来。
想起小的时候最爱在外婆家的城墙上用小石板砌小房子玩,也常常因此而把一双手弄得到处是伤。那时只要我哇哇一哭,外婆就慌忙地从地里或者灶屋跑到城墙上来,看着我被石头砸出血的手,她总是又慌又心疼地说:“哎呀,怎么弄的啊?”然后她就趴在城墙边上扯上一大把猫耳朵,刮下那后面的细黄细黄的粉末轻轻地撒在我手上,血立马就止住了。
我好奇地问她:“这是什么啊?”
“猫耳朵﹗”外婆一边给我抹上那些小粉末一边骄傲地说。
“猫耳朵能治好流血的口子啊?”我又问。
“是啊,效果还好得很呢﹗”外婆笑嘻嘻地说。
我看着外婆那双又粗又短,做了一辈子的手被树枝荆棘划得满是结了疤的黑条条的口子,心想肯定外婆的手出血了的时候也是用猫耳朵治好的,不觉间对猫耳朵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了。自那以后,我就常常趴在城墙边上扯些猫耳朵,把那些细小的粉末一点一点的刮下来装在空罐头瓶子里,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着。
在外婆家时,我只喜欢白天,讨厌黑夜。因为一到晚上,外婆家就是一片漆黑。外婆家是有电灯的,可外婆好像总舍不得打开。她节省了一辈子,在什么事上都精打细算。自从电线牵到寨子上来以后,她还是照样点煤油灯,或者就干脆叫外公或者那个傻子在灶洞前烧上一堆火来做照明用。
到了晚上,外婆好像还是有干不完的活儿,一会儿剁猪草,一会儿推磨,一会儿又去剥玉米。我害怕那个整天只会傻笑只会“呜呜”的叫着的傻子,所以天一黑,我就跑到灶洞前挨着外公坐着。我从来不叫他舅舅,跟着寨子里别的人一样叫他“疯子”。每次听到我那样叫他,外婆就对我说:“要叫大舅,他比你妈妈只小一岁,但比你二舅幺舅都大呢﹗”
“都喊他疯子,我才不喊大舅﹗”我觉得把一个疯子叫大舅很丢人,就跟外婆争嚷着。
“他是你大舅啊﹗”外婆说。
我不高兴地吼道:“不喊不喊就是不喊﹗”
外婆便不再说什么了,又继续剁着她永远都剁不完的猪草。
我在灶洞前坐了会儿就睡着了,外公就抱着我把我放在外婆的床上。我迷糊中吵着闹着不一个人睡,要等外婆一块儿,外公又只好把我抱在怀里等着外婆干完活儿。
外婆家有五间石板盖的泥土房,东边两间分给了二舅,中间两间分给了幺舅,还剩一间外公外婆和那个疯子用。那间屋本来是整个家的大灶屋,分了家后,外公用五彩布把它分成了两半,一半做他们三个人的睡房,一半做灶屋。外公外婆的床和那个疯子的床在那个狭小的空间挤着,除了有一个烂衣柜就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了。
我每次到外婆家来,外婆就会跟我睡,然后外公就和那个疯子睡一块儿。那半间屋子自然是没有窗子的,即使是白天,那里面也是一片漆黑。所以晚上睡觉我是一定会等着外婆一块儿的。可常常要等到半夜,外婆才做完手上的活儿。
每晚睡觉我都要外婆将煤油灯点上整整一晚,所以我也常常在半夜看见外婆起床添煤油的身影。外婆家的床都是有帐子的,漆黑的帐子。睡在里面,放下帐子,就什么都彻底看不到了。我觉得这样很好,就每晚睡觉都要把帐子放下来,遮断一切视线,免得看见煤油灯后那个疯子睡的床。有帐子隔着,我的心里才踏实许多。
每天早上外婆起床都起得很早去山沟里挑水。外婆家的这个寨子是战争年代修的,在山顶上,那里没有水井,更拉不上自来水,所以每天天还没亮外婆就挑着两只木桶走一两里的路去山沟。等她把水挑回来时我还没睡醒,外婆就又开始做早饭了。
可是有一天早上,我正在睡觉,迷糊中觉得好像有谁把帐子掀开了,一束白光照在我的脸上,隐约中还听到“呜呜”的叫声。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那个疯子拿着只手电棒照在我的脸上,咧着嘴,淌着串口水看着我笑,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叫声。
我惊得一声大叫,几乎被吓得断气。我的心咚咚的甩得直响,感觉都快蹦出来了。
我大声哭着喊着叫着外婆。那个疯子看着我这样,好像觉得很好玩似的,笑得更傻,口水流得更长,呜呜声更大了。
我蜷缩在被窝里,哭喊都无声了。
忽然,我听见“哐当”一声,外婆就提着扁担进来。她甩起扁担打向那个疯子的后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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