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木声声

锯木声声

清算散文2025-11-13 17:54:36
父亲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两条“个”字型的马凳上稳放着一截原木,那原木是父亲削掉了节瘤和粗皮,用墨线细心弹划的。父亲和他的徒弟托起那把棕绳绷住、锯片白光铮亮的乌檀木大拉锯,走向那截原木。“嗡—嗡—”悠
父亲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两条“个”字型的马凳上稳放着一截原木,那原木是父亲削掉了节瘤和粗皮,用墨线细心弹划的。父亲和他的徒弟托起那把棕绳绷住、锯片白光铮亮的乌檀木大拉锯,走向那截原木。“嗡—嗡—”悠扬动听的拉锯声便在小山村上空飘荡开来了,犹如两个乐手抬着弓在一架特大形的大提琴上演奏着醉人的乐曲。那声音如泣如诉,如歌如吟,是一首首人生绝唱,叫我至今难以忘怀。
父亲到人家拉锯总是要先在家里把锯片锉好,从不耽误主人家的工夫。小时候我对父亲这样做不理解,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傻气。父亲锉锯很特别,他让凳子四脚朝天,在两只脚上分别锯上一道浅浅的夹口,好夹住锯片,以免锯片左右晃动。他便伏身其上,一上一下的锉着,总是要好长一会儿才能使锯片锋利,很有节奏和乐感。这样,自己辛苦一些,但可以为山里乡亲多做点活计。唉,我现在想想,倒是自己有些傻气。
儿童总是好奇心强。有一年暑假,那时我大约有十来岁吧,父亲在小县城里搞副业,当然还是以拉锯谋生。距家乡四五十里之遥的小县城对我充满了诱惑。我同母亲商量,要在暑假里去父亲那里,母亲竟出乎意料的答应了。今天想来,可能是我那时已是过分聪明罢,当然也可能是我纠缠不清。总之,日出时我上路了,我驮着一布裤大米上路了。没有钱乘车,在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是饥渴难耐,总觉得小县城是在天边,在很遥远的地方。待到日落西山时,我总算磨蹭到了小县城的桥头。坐在引桥边上的石墩上,四顾茫然,不知所之,不禁凄然欲哭。正在走投无路之际,耳畔隐隐约约地听到“嗡——嗡——”的锯木声音。起初以为幻觉,细听才知是实境。我高兴至极,循声找去,果然看见父亲正挥汗如雨,奋力拉锯。父亲不知我之将至,一见面惊奇不已,大呼“儿子、儿子”,用粗糙的大手捧着我的脸颊,上下端详,爱怜地拊落了我一身疲惫的尘土。当时正值十年动乱,举国疯狂,人们生活十分困窘,现在的孩子难以想象。父亲倾其所有,也只是二两粮票、一角五分钱,正好去买一碗汤面。我吃得热汗淋漓,连连咂舌。晚上我偎在父亲宽大的胸怀里,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第二天,父亲利用工余饭后,领我饱览了小城风光,为我的童年画上了彩色的一笔。第三天父亲就结账了,送我从山路捷径回家。
后来电锯普及,手工拉锯的事越来越少,但父亲的病也已经上身了。父亲患的是食道癌,父亲自己却说病无大碍,我不敢以实相告。一天父亲对我说:“你替我去把我徒弟找来,我想把家里的几截原木锯好。”我知道父亲的病日渐深沉,不想使他劳累过度。父亲说:“你去吧,不碍事!……不锯我不安心。”父亲坚持着用自己心爱的乌檀木大拉锯锯好了家里的原木。后来听母亲告诉我,父亲早知自己将一病而去,说锯好原木儿子们后来结婚做屋都用得上。
而今,父亲的徒子徒孙们都在使用电锯了,不过父亲的乌檀木大拉锯还一直挂在我书桌前的墙壁上,也只有在夜里的清梦中,我依稀能聆听到父亲锯木时演奏的那一声声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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