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种类似乡愁的情绪
乡愁是一种什么情绪?应该是远离故土的人对家乡的思念之情吧。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我对童年生活的怀念不能叫“乡愁”。然而,我却固执地认为,那是一种类似乡愁的情绪。常常希望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当我一觉
乡愁是一种什么情绪?应该是远离故土的人对家乡的思念之情吧。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我对童年生活的怀念不能叫“乡愁”。然而,我却固执地认为,那是一种类似乡愁的情绪。常常希望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是六岁时某个冬日的早晨。“刷拉刷拉”,那是爸爸在院子里扫雪的声音。妈妈头上蒙着一块藏蓝色的方头巾正在侍弄炉子,她一边往炉子里加些木块,一边用那把残缺不全的蒲扇扇着风。青烟升腾起来,弥漫了整个屋子,继而升上了屋顶。
我仰躺在床上,看着那些神秘的烟雾奔涌而上,四散而逃。一,二,三,四,五,从左往右数,数到中间的大梁,是五根檩条,再从右往左数,依旧是五根檩条。陈旧的苇箔上挂着些灰尘条子,烟雾漫过的时候,它们就来回的摇晃,仿佛在得意地跳舞。由好多三角形组成的房梁上挂着一个蜘蛛网,网上有一个黑点,我知道那是一具风干了的苍蝇的尸体,蜘蛛已经不知去向。
房梁像一个这巨大的等腰三角形,它的底边是一根很粗的木头,一头压在北墙,一头压在南墙。有两张原来是大红现在已经辨不清颜色的纸分别贴在两端,纸上的毛笔字却是依然清晰的:“太公在此”“上梁大吉”。窗玻璃上结满了冰花,有的像松树,有的像菊花。烟雾散去,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升上来,那些美丽的冰花就像传说中只在夜间出现的鬼魂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床的那头靠东山墙的地方放着妈妈的梳妆台,那是妈妈结婚时姥爷给她的陪嫁。梳妆台古色古香,椭圆形的镜面周围镶满了镂空的花纹,左右还各有两个小抽屉,那本应该是放首饰的地方,现在却被妈妈当作了药箱,我是轻易不会打开那抽屉的,因为那里面永远都有一种“四消丸”和“甘草片”混合在一起的又苦又甜的怪味儿。
“六儿,起床了。”妈在叫我,我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妈妈误以为是我怕冷,拿起我的棉袄棉裤到炉子上烤一烤,烤过的衣服上有一种焦糊的味道,让我想起刚刚在太阳下晒过的被子。我依然赖着不起,妈妈再催一遍,把衣服再烤一遍。等到衣服烤过三遍以后,我的老脸就有些挂不住了,这才磨磨叽叽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妈妈亲手做的棉鞋,打开房门一看,哇,一片银白色的世界!顺着爸爸扫出的小路走出大门,村子和周围的小山都被白雪覆盖了,路上行人稀少,我家的小黑子和另外几条或黑或黄的狗在雪地上互相追逐着撒着欢儿,留下一地梅花状的脚印。
我行走在儿时的雪地里,行走在如今的回忆里。
我固执地认为,我的童年正藏在某个地方,在未来的不可预知的某个时刻,我会像游子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的一样回到那里。
也许有一天,暮色四合时分,我走进一个小村庄,推开一扇似曾相识的大门,小黑子就活蹦乱跳地迎上来,左闻闻,右嗅嗅,在我身边不停地转来转去;北墙根下的小花坛里种着的地雷花开得正旺,深红色金黄色的花朵散发着幽香,指甲桃也开了,粉色的居多,明年应该多种些大红的,那样更容易给指甲上色;丝瓜藤沿着槐树的树枝占领了院子的制高点,大的丝瓜如一个感叹号挂在半空,小的则像一条嘴里叼着黄色花朵的小青蛇;房门上方的电灯已经亮了,几只飞蛾正义无返顾地扑向它们心中的光明,一只壁虎在守株待兔;石榴星星点点隐藏在枝叶间,树下的石桌上摆着盛好了小米稀饭的碗,数一数,正好八个。
“六儿回来了。”身后响起爸爸的叫声,猛然回过头,见爸爸正从口袋里往外掏着什么,张开手,是一把红色的酸枣。“这孩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妈收拾筷子。”妈妈手里端着盛满咸菜的碗,埋怨的声音里带着慈祥。陆续回来几个人,是哥哥姐姐们。大家默默地吃着饭,因为爸爸不喜欢孩子在这时候唧唧喳喳。我愣愣地站在一边,仿佛一个影子,看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看着那个叫“六儿”的小女孩坐在哥哥姐姐中间吃饭,看着她很有眼色地在爸爸吃完一碗以后赶紧跑去添饭。
有人说,失而不能复得的东西是最让人留恋的。我所留恋的不止是童年的生活,还有承载我童年生活的那个小村。小村离济南城只有十几里路,却因为老舍笔下的那些小山被隔成与城里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这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民风淳朴,从来没听说过谁家丢过东西。中午做饭的时候,如果谁家突然发现没了酱油或盐,就打发孩子去邻居家借,下午买来再还上就是。如果哪家发生婆媳不合或者兄弟纠纷,自有村中长者从中调停,断不会偏了这个向了那个。
靠山吃山,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所以,村民们除了种地以外就是开山,把石头加工成形或者烧成石灰卖出去。人家的房子和院墙也是石头垒砌的,每家的院子里都有石桌和石凳。
如今,随着城市的拓展,小村已经被改造的面目全非,村西头的小山被开垦得只剩下一半,裸露的山岩有些狰狞,村东头原来的麦地上也建起一座居民小区,一条宽敞的大马路穿村而过,把小村腰斩为两截。不久的将来,小村就要被夷为平地。而我亲爱的爸爸,那个在我心中拥有无可替代的地位的人,也已经舍我而去。我的童年真的要到回忆里去找了。
我有位朋友特别喜欢在网上浏览关于朝鲜的新闻和图片,问其原因,他说现在的朝鲜就是我们小时候的样子。看他发过来的图片,有眼神纯净坚定的朝鲜女兵,有跑着老式电车和吉普车的干净的街道,有货架上摆着搪瓷脸盆铁皮暖瓶的商店,还有穿白上衣蓝裙子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的小学生……朋友说,他要去朝鲜旅游,不能去旅游的话,就写一篇梦游朝鲜的文章。我在猜测,他的心里是否也像我一样,对过去,对童年的生活怀着一种类似乡愁的情绪呢?
余光中在《乡愁》里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我说:我的乡愁,是一根细细的时光通道,如今在这头,童年在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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