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公鸡绿尾巴

大红公鸡绿尾巴

龙函小说2026-02-01 01:34:27
“大红公鸡绿尾巴,油亮脖子金黄脚……”十岁的跃进正坐在窗台上,摇着脑袋读哥哥的旧书上的一篇课文,猛然一抬头,看见爹用扁担挑着两大个子青秫秸忽悠忽悠地走进栅栏门,跃进赶紧把旧课本压在炕席地下,捧起红皮语

“大红公鸡绿尾巴,油亮脖子金黄脚……”
十岁的跃进正坐在窗台上,摇着脑袋读哥哥的旧书上的一篇课文,猛然一抬头,看见爹用扁担挑着两大个子青秫秸忽悠忽悠地走进栅栏门,跃进赶紧把旧课本压在炕席地下,捧起红皮语录书煞有介事地读起来。
爹扔下担挑子,使劲伸了伸腰,迈着大步腾腾地进了屋,抄起水瓢在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一直脖子咕咚咕咚咽下去,手扶着门框把脑袋探进里屋问跃进,“会背《为人民服务》了吗?”跃进揉揉眼睛,哭丧着脸回答:“刚会个开头……”
“妈的,没出息的东西!不会背今天就别吃饭!”爹像很生气,敛起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瞪了跃进一眼,晃着膀子出了门。隔着篱笆墙望着爹一直拐进生产队部,跃进才敢把小语录本扔到一边,蹦下炕翻找了两个旧洋火盒叠起了元宝。
太阳已经落山了,黑魆魆的屋子让跃进有些害怕,怎么大人们还不回家?尽管跃进有些怕爹不让吃饭,但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快点回来。跃进最怕黑,因为在黑夜里他被蝎子蛰过;因为有人说牛鬼蛇神都隐蔽在黑暗之中。跃进越想越怕,开始后悔没听娘的话牵着羊下地捡柴禾,而是尊从爹的安排自己在家背红宝书。
天完全黑下来,星星亮晶晶地眨着眼睛在深邃的天空中望着跃进,跃进倚着栅栏门努力地向天空望去,希望月亮赶快明亮起来。
娘回来了,背了半筐绿草,牵着家里养的那只大肚子灰母羊。跃进老远就分辨出那是母亲,便撒开腿跑过去,伸手接过母亲手中的羊绳,大灰羊肚里揣着羔,要生产了,大铁钟般的奶子几乎要垂到地上,它艰难地迈着步,每一次抬腿都会碰得奶子晃来晃去。
跃进嫌大灰羊走得慢,抬腿就踢了它一脚,大灰羊咩地一声尖叫。母亲转过身,劈头便骂:“找打啊!怎么越长越和你爹一个德行……如果把小羔踢掉了,我揍扁你!”
跃进不言语,闷着头把羊绳搭在肩头,拖着大灰羊往家走。
母亲进到院子里,把半筐草扔在西墙根下,顺势揽了一抱干柴,火急火燎地进屋做饭。
跃进挨了骂,明白娘肯定又和爹治了气,便乖巧地溜进屋,划起火柴点燃豆粒大小火焰的煤油灯,屋里立时有了光亮。
母亲的饭住了火,还不见爹和哥哥回来,跃进肚里有些饿,着急吃饭,禁不住问母亲:“娘,我爹怎么还不回来……”
“你爹!你想那个疯子?”母亲边搅拌着猪食边没好气地说。
跃进撞了南墙,就又跑到栅栏门前张望,刚站稳脚,哥哥就提着把镐头回家来。跃进小声地对哥哥说:“娘又在生气……”
哥哥拍拍跃进的脑袋同样小声地说:“知道,在地里他们就拌起嘴来,你小心点,不然他们又拿你出气……”
跃进和哥哥进到屋里的时候,母亲已经把饭桌打点好,半小碗大酱,一把翠绿翠绿的小萝卜缨子,一箅子焦黄的玉米饼子。
“不等我爹吗?”哥哥掰了一块玉米饼子递给跃进,问母亲。
“不等,省的吃饭念经。”母亲把一个小兀墩给跃进坐,自己找了把笤帚放在了屁股底下。
外边脚步响,震得跃进的心砰砰直跳,父亲推门进屋。
“你们请示了吗?就吃饭!”父亲铁青着脸问。
母亲和哥哥不抬头继续咯嘣咯嘣嚼着萝卜缨子。跃进含着一嘴的饼子渣不敢嚼,抬起头望着怒气冲天的父亲。
“没有,肯定没有!我知道这都是你这个娘们的主意,你忙本了!心中没有了大救星……”父亲仰望着贴在墙壁上的主席像,无比激愤地说。
母亲不知声,站起身把一个饼子递给大儿子,然后把大酱碗往箅子上一墩,开始收拾饭桌。
父亲见状,飞起一脚把饭桌踢翻。母亲不回头不眨眼,把箅子放在篮子里挂了起来。哥哥把饼子塞进了衣兜,拉起跃进就向外走。
“等等……”父亲一把抓住跃进,瞪着眼睛问:“会背了吗?”
跃进躲在哥哥身后,哆里哆嗦地摇着头。
“崽子,欠揍的木头!”父亲伸手就打跃进。哥哥赶紧把跃进护在身后,冲着父亲吼:“在外边威风没耍够?还到家里耍!你有能耐自己背,为什么挤兑一个孩子……”
父亲把一个嘴巴打在大儿子脸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你大脚姥姥的,反了、反了!”
母亲一见父亲动了手,就疯了一般一头撞过来,“你打吧打吧!你不把我们娘几个打死,也会被人家骂死,早晚是个死,不如趁早,省的跟着你吃眼皮汤……”
跃进被母亲的状况吓哭了,抻着哥哥的衣服哆嗦成了一个落水的小鸡。
父亲也被母亲的举动惊呆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闷气。
沉寂……这突然的沉寂,更让跃进恐慌,他不敢哭出声,抽噎成了一团。
母亲被孩子的委屈感染了,撩起衣襟呜呜地嚎起来。父亲坚强的堤坝被泪水软化了,他伸手把小儿子拽在怀里,用他那毛扎扎的胡子蹭他的脸。
风雨后的土屋内,出现了少有的温馨。
一盏泛着红光的煤油灯,笼着一家四口人。母亲借着灯光纳鞋底;哥哥借着灯光学着编筐头;跃进借着灯光嘟嘟囔囔地背语录;父亲则斜躺在光线的远处,吧嗒吧嗒地抽旱烟。
在跃进幼小的记忆里,没有几时这样的安泰,父母似乎都不满意对方,拌嘴吵架成了家常便饭。母亲总嫌父亲在外头得罪人,父亲总埋怨母亲拉他后腿。吵急了,父亲不是砸家伙就是打骂孩子,母亲则把父亲的铺盖从窗户扔到外边,口中总说着那句话:“得!嫌弃我就离我远点,有那个待见你吹嘘冒泡……”
跃进最怕他们吵架,父亲瞪圆了的那双骨溜溜的大眼好瘆人;母亲不吃不喝面对着墙壁坐着生闷气的模样好揪心。有很多次他趴在哥哥的背上问:“是不是大人们都吵架?”哥哥摇摇头,回答:“不是。他们也是从有了你的那一年、爹当了生产队长,才吵个不休……”于是跃进就感觉是自己的到来让家变得不安生,是生产队拴走了父亲的心,好几次他趁着街上没人,爬上那棵悬挂着大铁钟的老槐树,想把大铁钟摘下来扔到井里去,可费了很大劲也没有成功,白白把一条新棉裤扯开了裆,挨了母亲两笤帚疙瘩。
父亲抽完一袋烟,侧起头来问跃进,“还不会背吗?”
跃进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低着头小声回答:“会一点。”
“什么叫会一点?明儿社员大会你必须背给他们听!”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
“让我到、到大会上去背?”跃进吃惊地抬起头,盯着父亲问。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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