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上邪》
一
红衣如火，恍若烈焰。生虽如夏花，逝却似清风卷尘，一吹，即散。
不知是几次登台远望，不知是几次在心中念想。
今日，我要娶亲了。
你不回来么？
我的将军，我的……爱人。
——秦彦
二
二月初八，天气正好，明媚春阳当头照，花红柳绿，檐下燕语呢喃，当真是生气勃勃。
“秦家公子，将军请你进书房一谈。”将军府中的小厮毕恭毕敬地将一清秀少年带到书房门口，尔后规矩地低头推门，待秦彦进了屋，才把门关上退下。
“将军好大名头，在下进个门都要过五关斩六将。”秦彦朝坐在案后的刘柘白了一眼，顺手拈起桌案上的画像：“呦，这不是王尚书的二姑娘么……这个是朱侍郎的小女儿？这个……”一连好几个“这个”侃得少年将军刘柘脸色越发阴沉。
“都这么着急你的婚姻大事儿呢，美人儿画像可是送了一拨又一拨？”看着刘柘沉得滴水的表情，秦彦心里格外高兴。敢把他拦在门外，这十几年弟兄都白当了。
“这不是让你进来了嘛……”刘柘望着秦彦手中的画像就头疼，“老子婚姻大事自有主意，这些老家伙掺和个什么劲儿……烦都烦死了……”一遇上好友，刘柘的苦水可就有地方倒了。
整件事情的根源还要来自六年前。
刘柘本是武将世家，且尤善用刀
。其父因要带儿子历练，就在一次危险不高的战役中带刘柘上了战场。本来东有急流，南有高山天险，只需驻守西、北两侧便可。可未曾想到，敌军用穿山甲做引，从山的低处生生穿出一条地道，且做得不显山不露水，还在刘柘父亲的军队眼线前做出抓耳挠腮、不知怎好之态，导致一场本该能死守住的战役就这么白白吃了败仗。
厮杀、顽抗、丢盔弃甲。不过半日，刘柘看完了这全部的过程，包括，父亲被取走首级。
刘柘父亲的头盔被摘下，丢在地上，装死逃过一劫的小刘柘在敌军收拾战场时，偷偷地拔下了父亲头盔上的翎羽。待敌军拖走了他们那方的尸体，小刘柘这才爬起身来。
无头尸上的盔甲被扒光了。如果刘柘没有事先下手，估计连翎羽都得不到。
红色的翎羽被刘柘从衣里掏出，被土掩盖颜色的小脸上有清泪滑过。
爹说过，男儿……不哭！
一种叫坚毅的东西在刘柘心中萌生。
救兵赶到之时，正好看见刘柘拔开父亲在上战场前送他的短匕首，给自己的胳膊添上了一道伤。
此后，刘柘参军，四年后便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军闻风丧胆，无人不知这黑面修罗将军。两年之后，敌军被顺利赶出境内，刘柘也因此大受表彰。班师回朝以后，赫然成了京城最受欢迎男子，多少家姑娘挤破头也要把画像送进将军府里。
“……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刘柘把桌子拍得咚咚响，心里的憋屈倒完了，抓起旁边的茶壶就这么直接对嘴喝了起来，“哎，你说，你也是青年才俊一枚，怎么他们就不去烦你呢？”
秦彦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刘柘：“你上战场这几年把脑子都丢战场上了吧！”
莫名被骂，刘柘很是纳闷：“怎么我就没脑子了，阿彦你说话得有证据。”
“你觉得我是怎么认识你这些画像上的女子的？”秦彦把手中画像往刘柘怀里一抛，拍了拍手直接坐在案上。
刘柘这才回过神来。那些闺阁小姐都鲜少出门，即使出来也要蒙个头纱面纱，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画像，秦彦都见过。而原因，自然就尽在不言中了。
“原来你已经是饱受摧残了啊……”少年将军站起身，拍了拍秦彦的肩膀，任凭画像滚到地上。
这个陪伴自己度过了整个童年的玩伴，兄弟，在自己训练艰苦想要放弃的时候，写来一封封信刺着自己，别扭地支撑着他熬过了一次次艰辛。
“阿彦，今个儿别回家了，我让下人给你爹娘送个口信，就陪我醉一场吧。”刘柘还像儿时留秦彦在家玩一样，眼里眉里都是兴冲冲，哪还有半点修罗样子。
秦彦听了这句话，身子微微一涩，原本抬起的眉眼又重新耷拉回去了。
“我爹娘……都不在了……”半晌，秦彦才回话。
刘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家伙，在写信的时候也没告诉他家里的事情，好歹也是兄弟……怎么写信时就只顾着给他鼓劲反而自己承担悲痛呢？
秦彦睫毛轻轻颤巍，刘柘则在旁边看呆了眼。
这才是梨花带雨啊！那些什么什么小姐，连我兄弟的屁都抵不上啊！
二
三杯两盏清酒入腹，暖暖的春风被酒意酿得燥热，秦彦的脸上已是浮出两朵红云。
而刘柘就不同了。在军队里待过的人，没一个不嗜酒。边疆物资本就稀少，将士们仅有的口腹之欲多半靠着烈酒填满，久而久之，酒量随着参军的日子增长。越是老兵，越能喝。在军帐里待了六年的刘柘，酒量肯定比文文弱弱的秦彦好。
“阿彦，如果没有你，就没现在的刘柘。”刘柘满怀感激地奉上一杯酒水。
秦彦虽然面色陀红，但姿态不改：“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
“阿彦……”刘柘挪了挪嘴唇，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爹娘是怎么走的？”
秦彦夹食青菜的筷子顿了一顿：“没什么，我爹因涉嫌贿赂被人砍了头，然后我娘就随爹去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刘柘不震惊是假的。秦彦的父亲虽算不上特别好的好官，但是为人清廉，绝对和贿赂二字搭不上边。
“官场是非太多，将军还是别多问了。只要记住‘忠’‘慎’二字，别得罪了小人，让上面那位猜忌就好。”秦彦深愔官场水太浑，而自己的友人又是个性格耿直的。不忍破坏他的耿直，却又不得不戳破这层窗户纸，就怕他哪日也和父亲一般……想至此，秦彦闭上微红的双眼。
母亲投寰的背影，这辈子，都忘不了……
鹣鲽情深，至死不渝。这是父母给他留下的最完美的回忆。
所以，才不要娶亲；所以，才不要爱人。
因为，怕失去。
“阿彦！”刘柘粗犷的嗓子把闭着眼的秦彦吓了一跳。秦彦把筷子一摔：“你是在喊人还是在喊魂啊！那么大声！”
“我不是看你闭着眼睛又不说话，怕你出事儿嘛……”刘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怵秦彦的。一来秦彦从小就读书好，脑袋瓜子聪明的很；二来秦彦的脾气别看平时温和，发起火来那是逮着什么就拿什么开揍，小时候刘柘因为嘴贱可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