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长安

事关长安

庶常散文2025-11-15 17:59:18
这个冬天,忽而就来得有些迟了。纵然他们说,这是个冷冬。我却在抬起头的瞬间,顺势撞见仿佛被季节刚刚斑驳了的梧桐树影。俨然一付秋意昂然之景。光线正好,晴日里的晃眼模样。条条只被未来得及光秃了去的乔木细细地
这个冬天,忽而就来得有些迟了。
纵然他们说,这是个冷冬。我却在抬起头的瞬间,顺势撞见仿佛被季节刚刚斑驳了的梧桐树影。俨然一付秋意昂然之景。光线正好,晴日里的晃眼模样。条条只被未来得及光秃了去的乔木细细地剪裁了,落满了平直的街道。衣衫还单薄,只会被偶尔经过的一阵凉风吹透。刹时,便有成群萎去的叶片悠悠凋落下来,在衣襟处沾染上细小的尘埃。
拣一片落叶。用黑色的钢笔书写上轻微的字迹。寄一封信到远方,请她们阅读长安这一季的悲喜。
某一刻,突然就看见时光在叶子上倒转了。往事汹涌。仿佛那个孩子又回到银杏树下,整日地抬起头,任季节的盛景落入杏仁样的瞳孔。长安城郊,有大片开阔的田地,终年重复着从繁华到荒凉,再繁华,再荒凉的戏剧。少陵原上,极目可以望见分界南北的山脉。秋末冬初,长空万里,已然能望见横亘在峰颠的白色绸带了。
那是最好的年代。那是最坏的年代。那是最简约的年代。那是最荒唐的年代。那是最青葱的年代。那是最荒芜的年代。
北方以南,我将近二十载的时光就这般匍匐而过。在它久远历史的长流中,甚至惊不起一片浪花。
这终是个古老的城市。不知它在这一方土地上完成了几世的坚守,又亲临了几时的灰飞湮灭。每每途径旧物,便内心几多安详。如同抚摩老者面目上深深的沟壑,感慨时光的同时,不禁惊动于生命的耐力。
儿时的长安是一条线。家在这端,学校在那端。长长的街道旁边,是树起伟岸身躯的白杨。夏日里,孩童般跑过一阵喧闹的风,成群的叶子便欢娱起来。十五岁,开始独自一人背着行囊开始闯荡城市。从北到南,笔直而赤裸地穿越过青石砌做的城门。选一个角落,坐下听那些彻夜不息的音律。它们会是小巷中平地而起,从肺部喷薄而出的秦腔,亦会是灯光迷离的深处一阵和着急促鼓声的吉他和弦。
曾是个心思游离的浪人。只因厌倦了那些不经意就寂寂地爬上了睫毛的,在风里飘扬了千年的黄土。一个青春激昂的孩子,总会苦于长安城太过钝重的古旧气息。低下头,满口都是被时间压得直不起腰的言语。
那时需要的,只不过是一场华丽的烟火表演。
有些时日里,便做了一个安静的乘客,乘车经过那些大小不一的城。在任意时刻停下,徒步行走。纵览秀丽山川与繁华街景。
母亲说我出生当日有雪花纷飞,大路泥泞。整个长安城掉入一场盛大的洁白。
我既是来自冬日的女子,便终会回归冬日的寒冷。冰冻了所有浮躁,学会忍耐。洗净铅华,任时光追逐渐次老去的发端。眼目一点点淡定从容,等待泅渡到来年的船来。
我见过外滩的夜色。见过东海潮水的起落。亦见过北国漫天的雪色。只是,那都是他们的城。我的别城。它们的美,只能是掉进眼瞳的幻象。不能深入。一路过。一恍神。就已经在记忆里烟消云散了。
周转始终,也只是因爱得不透彻的缘故。
于是待到后日再回城时,已是个能够安顿的女子了。便轻轻走上街道,听一曲《梦回唐朝》。任四下不入格调的霓虹照亮眉目,任破败却温暖的小店在角落里大声叫嚣,任外域的人越走越密集,任城墙的基石越长越坚实。
十九岁,我开始在博物馆里向来人讲解事关长安的传说。偌大的厅堂,总能不厌其烦地来回走上几遭。华灯初上,夜色终遮蔽不了古老的本色。顺城巷的灯火再明,也明不过几千年燃尽的蜡炬。
想来,终是属于长安的女子。属于一种性情,以及在磨砺性情中流淌而过的似水年华。
而在某个梦醒的午夜时分,却又再思量着远走了。毕竟这城的门太重。这根植在土地上的乡情太重。我单薄的羽翼该如何承载这一城的深情?便只能靠近,靠近。无限地靠近它母亲一样柔软的心跳,而不能再亲临血骨。
骄傲使然。因为爱,所以才一次次勇敢地离开。
这便是故乡。一个走不出去,亦走回不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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